【11】
时间是一种相当狡猾的东西,当你希望它走得慢些的时候,秒针的转动未有一刻停歇;当你希望它走得快些的时候,时针的一圈仿佛用尽一生。所有人都是时间的奴隶,这是世界上最为公平的法则。
和泉守呼出一口白气,不太确定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为您报时,”个人终端的配音是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现在是玫瑰历1395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十七点五十八分。”
“还有一会就要跨年了啊,”和泉守打了个响指,“发全体消息吧,收队,回去过年。”
消息发出了没一会,通讯频道就反馈回好几条欢呼雀跃的消息,和泉守一条一条看着那些“老大万岁”“新年快乐”“回去吃饺子喽”之类的消息,忍不住笑了笑。
同样都是边疆。三集团军主要负责与帝国的正面战场,一集团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远征,二集团军则是个比较复杂的聚合体,如果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只能用警卫两字简单概括。星际巡逻,内乱镇压,抗击游匪。巡逻枯燥些,负责内乱的部分更是一年发呆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阅兵仪式毫无存在感,还要和地表方面军混编。剿匪军是最有意思的,事实上关于游匪其中还要再分。虽然共同点都是没有在联盟或帝国做公民注册,黑户和星际海盗还是有区别的。黑户指的是连联盟帝国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也只当作传说的野蛮人。专门查黑户的外号叫户籍办,基本和文职趋同,剿匪军这个共同称谓则一般特指追击星际海盗的部分。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活,最开始和泉守对它的想象是开着星舰在行星之间捉迷藏,埋伏在恒星旁边三个月一动不动就为了抓人,真上任了才发现自己还是想象力太弱了。
个人终端上弹出了新的消息,发送者匿名,内容也很简单:“谢了,新年快乐。”
和泉守扫了一眼就关掉了界面,终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将这封匿名消息彻底删除。确保不会有任何人可以用任何手段查到这条讯息。从指挥舰下来换了穿梭艇降落到地面。基地门口摆了一排花,视觉效果上更像灵堂,但是节日气氛在这里,和泉守决定装作没看见。他大步流星通过了虹膜扫描和基因认证,一路应付着士兵的招呼,最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自动门关闭后门牌上亮起请勿打扰的标识。
和泉守把自己摔到床上,头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
工作性质不同,三集团军的士兵基本上都不落地。每一艘星舰都不曾真正地关停,动力炉必须保持在三秒内全启动的状态。同样的标准也适用于帝国方,据说他们的动力炉必须在两秒内完成全启动,光是驻扎在天秤星系的舰队待机一个月消耗的能量就能烧掉两颗一标准单位的恒星。当然,这种传到敌营的消息能有多少可信度另说,至少他们的待机损耗确实不菲。
剿匪军则是另一个画风:基地建在行星表面,后院甚至有农业田。超过一半的星舰长时间停在星港里深度休眠,启动之前要先深度除尘。行动之前不用留遗嘱,上星舰和出门旅游的区别大概只在于行动需要听指挥。第一天整队的时候有个上等列兵叼着面包上的指挥舰,饶是和泉守这样草莽出身的也吓了一跳。当场开始反思自己看上去到底是有多压不住场子。后来才发现叼面包属于新手保护期,混熟了之后还有端着餐盘进驾驶舱的,也是不怕噎着。
个人终端又开始弹消息,和泉守懒得看,但是提示音响得像是要把人天灵盖掀开。他懒洋洋地伸手把丢在床头柜上的个人终端够过来。他开了静音,能搞出这种动静只能说明是他上司在发消息。和泉守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是个茶杯头像。他头疼地点开,发现莺丸友成不惜化身权限狗,只给他发了条连标点符号在内八个字符的日常问候:“怎么不出来聚餐?”
摆烂经验丰富的和泉守趴在床上回消息:“困了。”
莺丸那边继续回:“拜托过来的任务包含了维护你的身心健康,闷出病来我要负责任的。”
和泉守有点无语,花了两分钟下载了一个模板改了改,承诺自己出现任何心理问题都与莺丸友成无关。他刚想把个人终端丢回去,新的提示音又像是催命一样响起来。和泉守定睛一看,莺丸把他的保证书打了回来,上面还用红笔圈了几处格式错误。最下面红色小字标注一行:别太相信网络模板,一般来说不太靠谱。
果然免费的就是不靠谱!
在心里默默把模板上传者拉黑的和泉守叹了口气,在莺丸下一轮劝说之前放了个大招:“我易感期到了。”
发完消息他理直气壮地关掉了消息界面,翻了个身让自己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基地配备的床铺比星舰上的休息室软很多,不过和泉守感觉自己可能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来基地也差不多一年了,躺在床上还是感觉有点不习惯。
一年,和泉守叹了口气,已经一年了。
传闻中星际海盗烧杀抢掠,是头一号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但事实上,随着联盟和帝国的扩张,星际海盗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窄小。其他地方不得而知,以和泉守所属的这块军区为例,想要全歼的话只要所有舰队一起开着雷达高功率齐射三轮,漏网之鱼不会超过三艘星舰。
然而莺丸带着手下这群士兵在边境驻扎了这么些年,也没把这些星际海盗赶尽杀绝。和泉守一开始还在困惑,时间长了也看出了门道——这些星际海盗和军方根本就是相爱相杀,表面上打得热火朝天,实际上爱得要死要活难解难分,根本就是沆瀣一气。
他拿这事问过莺丸,中将安安稳稳地喝着茶,没有因为他的质问产生一丝一毫多余的波动。等到一杯茶尽数品完,他才把茶杯放下。迎着和泉守的目光,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那你要怎么样呢?把他们赶尽杀绝,头目带回首都星公审?”
和泉守心想不然呢,难道要留着这群人过年?不过莺丸望过来的眼睛平和又深邃,他便知情识趣地没有立刻开口反驳。莺丸把续了杯茶,吹了吹热气,才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星际海盗之所以为星际海盗,只是没有归顺联盟又或是帝国而已。”
他话没说尽,和泉守却恍然明白了——星际海盗未必有罪,可能只是单纯地特立独行罢了。赶尽杀绝反而容易把人逼去帝国方,不如这样缠斗着,偶尔还能用这些海盗做些不太好放到台面上的事情。
“为什么不劝降呢?”想明白之后,和泉守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莺丸笑了笑,轻声说:“你知道最后一个归降的有名有姓的星盗组织叫什么吗?”
和泉守没研究过这个,但是莫名的预感击中了他。他舔了舔嘴唇,干涩地问道:“……壬生狼?”
“功课做得不错,”莺丸笑眯眯地夸了他一句,“曾经可以正面挑衅帝国与联盟的壬生狼,45年宣誓向帝国效忠,之后作为第一舰队所向披靡,打得联盟节节败退。到如今不过五十年,原指挥官告老还乡,原副指挥官犯上被杀,只剩下了病重的原一番队队长带着三艘A级星舰苟延残喘,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连锅端起。”
和泉守默不作声地听着长辈们的曾经,直到莺丸一声长嗟,为那五十年的腥风血雨落下一个叹号:“前车之鉴血腥至此,没人想重蹈覆辙。”
和泉守再没对莺丸的领兵发表过任何意见。
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剿匪军的日常——每天在基地闲逛,偶尔出个徒有其表的任务去和海盗们捉迷藏。你打我一下我挠你一下,两边都是专业演员。偶尔海盗那边过分了就多追段路,打掉几艘小型星舰以示警告。有点名姓的海盗头子手上还会有他们这些军官的联系方式,逢年过节大家还能相互问候问候。没任务的时候可以开着穿梭艇到处闲逛,基地之外还有好几颗宜居恒星,隔三差五可以过去玩玩。总而言之,除了升职不太有指望和远离首都星之外没有任何缺点,甚至连这两点也是个优势也说不定。
烫得有些无聊了,和泉守拿起个人终端开始看新闻。他以前不喜欢政治板块,调到剿匪军之后就订阅了每天的首都星报纸。土方岁三虽然没指望他继承皇位,该教的东西一点也没落下。他盯着光屏上粉饰太平的报道看了半天,最后只是叹气。
“也就这几个月了。”
“也就这几个月了,”莺丸笑着把茶杯推到对面,“这段时间应该是最忙的吧?”
“还好,”肩膀上戴着少将军衔章的少年人笑了笑,“很多事情交给人工智能自主决策就可以了。”
“联盟有名的保守派,说这种话可就没什么诚意了。”莺丸眨了眨眼睛,“百忙之中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真的不去见见?”
“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说到底只是想要眼见为实地确认现状罢了。”少将笑了笑,“是我多想多思,没有质疑您的意思。”
“我只是老了,还没有老糊涂。”莺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是没看出来,你对他如此上心。”
“他一开始是个黑户,安安稳稳待在自己家……是我打乱了他的生活。”少将——堀川国广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外壁,“是我欠他。”
莺丸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想清楚了,这次不见,下次不一定见得到了。”
堀川想了想,忽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确实需要您帮个忙。”
莺丸“哦”了一声,堀川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想法通过个人终端发了过去。莺丸看了之后愣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堀川只是笑。
和泉守对着报纸愁眉苦脸了好半天,只恨不能开着星舰冲到首都星揪住现任议会会长让他当场宣布退位,再在全联盟境内布满霰弹枪威胁每个人给堀川那一派的候选人投票,可惜只能想想。和泉守忧愁地关掉了光屏,忽然听见了自动机械的提示音——房门有自动辨识功能,门外只有自动机械的提示音和活人在门外的提示音做了差分。和泉守挠了挠头,现在既不是打扫的时间他也没叫晚饭,实在不知道哪里来的自动机械。不过基地内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和泉守打开了门,动作熟练地在胖墩墩的自动机械前完成了虹膜认证,拿到了自动机械送来的东西。
一份热便当,一针抑制剂,一个素圈。
前两个看上去像是莺丸信了他的邪后发来的人道主义关怀,最后这个就有点离谱了。和泉守关上房门举起素圈对着灯光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难以想起。在忍不住给莺丸发消息询问答案之前,和泉守总算完成了对自己记忆的检索。他把素圈套在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上,然后用右手手指轻轻一拨——
虚拟光屏在他面前展开,全新的个人终端里只有一条提前录入好的消息。
“新年快乐。”
标准时正好跳到了零点,虚拟光屏上开始自动燃放电子烟花。玫瑰历1396年的第一天,和泉守看着这枚戒指样式的个人终端,无声地笑起来。
他先是用旧的个人终端向莺丸道了谢,刷了ID卡绑定新终端开始复制数据。不同型号的个人终端传输数据时间要稍微长一点,和泉守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喜欢这样放空自己,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做到一天24h除了吃饭排泄都躺在床上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各种各样的事情。反复咀嚼自己的一生,思考各种各样的未来。
个人终端传来“嘀”的一声,提示数据转移已经完成。和泉守拨了一下素圈,还没来得及适应崭新的终端,新年的第一条消息就已经蹦了出来。
红色:“万事俱备。”
和泉守盯着虚拟光屏看了许久,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拳头。
【12】
穿梭艇在行星表面降落,和泉守就差把双重舱门砸开冲出去。落地的第一时间,他便语气急促地问道:“怎么说?”
黑色中长发绑了根细长小辫垂在右肩上的红瞳少年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指甲上鲜艳的红,语气轻松地说道:“当然是全部搞定了,你以为我是谁。”
“都可靠吗?”
“不可靠也得可靠。”少年猫一样慵懒地眯起眼睛,“安定已经用舰炮指着他们的太阳穴了,同意或者死,幸福二选一嘛。”
和泉守忍了忍,还是觉得有些事情无须再忍:“我以为我已经够冲动了,和你俩比起来实在是甘拜下风。”
“我们是在帮你做事诶,”少年不爽地皱起了眉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行你上。”
“我行个啥我行,溜出来一趟还是借着任务的名义,回去又要编报告,想想就烦。”和泉守叹了口气,“都搞定就好,冲田叔那边怎么样?”
“进展很慢,不过在意料之内。”谈到正事,少年也跟着正经起来,“二十几年过去了,冲田君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每个人都还有当年的心气。近藤先生、永仓先生和斋藤先生在保密的前提下也陆续接触名单上的那些,目前可以确定的有十三人。尾形先生和铃木先生那边昨天发了简报回来,一切顺利。”
“已经很足够了,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帝国正面抗衡,甚至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和泉守长出一口气,“撼动根基,驱虎吞狼,最后还是要借联盟的势。”
“说真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议会谈判?”少年用食指绕着自己的发辫,鲜红的双眼像是两块艳丽的红曜石,“那群人肯定很喜欢你这个干涉帝国内政的理由。”
“那就彻底变成工具了,谈判这种东西如果双方筹码不对等,那就只是单方面的依赖和剥削,我们必须拥有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单纯作为一个筹码。”和泉守的眉头冷冷地压下来,“硬实力不是我们的强项,主战场是舆论。清光,这个你擅长,交给你了。”
“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名为清光的少年打了个哈欠,“不过你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根据冲田君和安定那边的消息,起事就在这几个月。”
和泉守沉默了片刻:“至少等到……”
“等什么?”清光皱起眉头,“话说在前头,联盟议会换届这种事情百年难得一遇,更不用说这次换得还这么乱,提前几年就开始明争暗斗。我们必须得把握机会,不然你在边境搓两百年兵联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和泉守抿了抿唇:“没什么,还缺粮食吗?”
“不缺,不过这东西多多益善”清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看不出来信还是没信,“继续加油,小皇子殿下。”
和泉守被他喊出一身鸡皮疙瘩,撸起袖子准备真人快打的时候清光已经风一样飘到远处去了。和泉守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再快一点吧,”他最后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的素圈,“再快一点吧。”
比起死刑,死刑前的等待才是最煎熬的。
他顺着小路往前走了一段,一片荒地过去就是几座连在一起的基地。自动机械在远处大兴土木,隐隐已经能看见星港的雏形。联盟与帝国端口不同,联盟星舰除了量产型外分了五级,分类依据是内载容量。帝国星舰除了量产型也是五级,分类依据是引擎马力。两边标准不同,星港建造也作出了区分。联盟方的好处是每一级星舰大小差异不大,星港建造可以规范化管理,坏处是能源供给线路乱成麻花。帝国方的好处是能源供给统一,供能线路井井有条,坏处是隔三差五两艘小星舰挤一个船坞,偶尔要把几个船坞拆成同一个安置长途慢速客运舰。
这一年来冲田帮着他在帝国边境收编游匪策反守旧派,大本营就像藏他本人一样放到了联盟边境。虽然预计兵力的大半都会来自帝国,和泉守还是安排了五分之一的联盟制式星港。
“真搞不懂,你在帝国还能叫起义。”清光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道,“联盟不把你视作叛盟也要当成内奸,就算你真的借势成功,人家舰队也不可能停到你家大本营。”
“话不能这么说,”和泉守一边巡查一边从他手里抢零食,“我可能到时候扯一队过来。”
清光大惊失色:“你在你们基地开展洗脑工作了?”
和泉守一脚踹过去:“什么东西,我是说一队星舰,不带人的那种。”
“哦——”清光拖长了尾音,“以权谋私,果然是内奸。”
“早知道今日,我死也不会踏进联盟军半步。”和泉守叹了口气,“都安排好了吧?”
“放心,到时候肯定是原汁原味的星际海盗对你的图谋不轨,然后一炮把你轰下来。”清光吐了个粉红色的泡泡,“假死一趟走个形式,让联盟那边面子过得去就行。”
和泉守还是叹气:“你不是好奇我怎么拖一队星舰过来吗?前天莺丸给我下了新任务,过几天我要带一队星舰去第十五星洲检修。”
清光从小跟在冲田总司身边,虽然比不上和泉守的皇子教育,行军布阵和阴谋诡计倒是比他更熟练些:“到时候偷袭,不仅能空手套白狼,星盗动手理由都是现成的。”
“是啊,一队星舰,主炮都是好的,修修就能用。”和泉守叹了五分钟内第三口气,“但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照理来说星舰检修每艘星舰都会配备基础驾驶人员,这次却只派了我一个人领队,其他星舰都开自动驾驶。剿匪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放假,不至于抽不出来这点人手。”
清光沉思片刻:“莺丸是古备前的人。”
“古备前是最初的七氏族之一,除了军部从不涉猎其他。这一代唯一的上将带队远征,十年才回一次。军衔第二高的在边境混日子,大有要在这终老的意思。”和泉守加快了脚步,“剿匪军是出了名的安稳有余进取不足,整个联盟每年托付过来的有头有脸的二世祖N世祖能有一个连。就算我是联盟上尉——现在是少将了——塞过来的亲属,你不觉得我这一年过得也太逍遥了吗?”
清光想了想,提了个新的可能:“你家少将站的是五条的边,五条这一代和贞宗长船绑得紧,往前数几代长船和古备前是姻亲。”
“从前都能这么解释,唯有这次是解释不成的。”和泉守喃喃自语道,“这一次分明可以如往常一样配队,却偏偏让我一个人……”
“就像是明晃晃地说,这批星舰是送给你们的。”
清光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只要你起事,帝国必将分裂,对联盟来说乐见其成。”
“所以我们才有足够的底气去筹谋未来向联盟借势,走到这一步我却不敢肯定了。”和泉守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星港已经竣工,星铁合金在恒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到底是我们向联盟借势,还是联盟要借给我们势。”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挑不得。”清光道。
“我更在意的,是谁安排了这一切。”和泉守仰起头,在冷铁暖融的反光中眯起了眼睛,“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清光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开口:“说不定是你家少……”
“国广不知道,不如说他那一派都蒙在鼓里。”和泉守打断了他,“我是国广举荐来的,假死只是托词,要查很容易能查出我和那些星舰是从哪来的。他们要争议长的位置,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给我送来无法拒绝的礼物让我不得不反,白白把把柄送到对方手上。”
“身居高位,地位稳固,不参与议会之争,能指挥得动古备前的中将。”清光的脸色差得像是能拧出水来,“这样的人,联盟不超过三个。”
“五条那一派的呼声是最高的,”和泉守垂下眼眸,“我这一反,议长之争就不是那么清晰的了。”
“你要放弃吗?”清光看着他。
和泉守苦笑一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是你或我可以决定的。更何况——”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生机勃勃的基地。广场上正在放战例解析,壬生狼的老兵在给新招进来的星际海盗传授经验。几个小孩绕着广场转圈,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我必须要这么做。”
清光落后他半步站着,十分慨叹地说道:“成王之路。”
“羡慕了?”
“是庆幸,自己不用走这么一条路。为你干活虽然累得慌,除了活干不完之外没什么好烦恼的。没事跟冲田君打个电话撒娇,给安定打个电话吵架。”清光顿了顿,“过得简单些。”
“简单是福气,”和泉守笑了笑,“我放风时间差不多也结束了,下次见就是起事那天了。”
“老实说到现在还有点没有真实感,冲田君从小就跟我们讲先帝的故事,还讲你。”清光摇了摇头,“小时候还以为你有多英明神武。”
和泉守露出了落地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让你失望了?”
清光点点头:“是啊,除了个子高点和我们想象中基本没啥一样的。没有八只手八条腿,嘴里也不会喷火,报告都写不利索,文化水平不如安定。”
在和泉守发火之前,清光及时打断了他撸袖子的动作:“不过比我们想象得要更亲民很多,也会照顾别人……是好事。你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好一点。”
“谢啦,”和泉守冲他挥挥手,“突然被你这么一夸还怪不好意思的。”
冲田总司明面上还是按帝国军令行动,安定作为他的使者在帝国境内跑来跑去,这一年来跟和泉守接触得最多的就是清光。两人理论上是君臣,不过年纪相仿,处着处着就成了损友。这会看和泉守得意洋洋的样子,清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翻个白眼。目光扫过他左手拇指上的素圈,他想了想,还是把白眼憋了回去,换了个更加沉重的话题:“万一你成了你家少将的污点,葬送了他的前途,他恨你怎么办?”
和泉守没说话。
清光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说我们要不找个机会把他也拐出来……”
“他在联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跟我走的。”和泉守长舒一口气,“安排了这一切的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说不定也知道国广的。既然如此他大概也能猜到我和国广的关系,想要我和他一条心对付帝国,国广就不会出事。”
“你只说了他的安全,”清光幽幽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万一他恨你呢?”
和泉守攥紧了拳头。两个人认识这一年来,和泉守虽然来得少,但每次落地都能带来好几个建设性建议。无论是军事还是民生。再加上性格好有担当,愿意为大家做事让利,基地里的人都是服他的。清光自己也从一开始的表面臣服慢慢变成了心悦诚服,真正认可了他是未来的皇帝。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皇帝的脸上看到了近乎空白的神色。
“谁知道呢,”和泉守的声音像是梦游一样,“恨就恨吧。”
他头也不回地往穿梭艇大步走去,像是落荒而逃。
玫瑰历1396年5月23日,新星自由联盟宇宙方面军第二集团军少尉和泉守兼定押送检修星舰途中遭到星际海盗袭击,因公殉职。第二集团军最高指挥官中将莺丸友成震怒,率军大规模围剿星际海盗。一时间联盟边境炮火不断哀鸿遍野,越来越多的星际海盗为了生存,不得不投奔某个新兴组织。
玫瑰历1396年8月1日,泛银河第一帝国第三军团遭袭,袭击者自称先皇旧部,打响了反抗伪帝第一枪。
玫瑰历1396年9月1日,泛银河第一帝国先帝亲子现身边境,发表演讲,历数伪帝罪状三十六条,宣布对伪帝政权开战。以壬生狼为首的帝国军队近半数哗变,此时距离1368年开始的帝国内乱刚刚过去二十八年,新帝国在联盟与帝国接壤处举旗而立。
玫瑰历1396年10月12日,新星自由联盟议会会长病危,议会内部进行紧急内投,内投选出的议长人选被最高大法官驳回,议长选举进入公投流程。
玫瑰历1396年10月28日,新星自由联盟少将堀川国广被弹劾通敌叛国,降为中尉。中将莺丸友成引咎辞职,赋闲在家。
玫瑰历1396年11月22日,联盟公投结束。代理议长年仅五十八岁,是谁也没想到的一匹黑马。
七氏族之一,山姆切国广。
【13】
“这里是观星台,即将开始每日晨报。”
堀川国广睁开眼睛,人工智能尽职尽责地做着每天早上的定时播报,他坐起身,在机械女声的背景音中一丝不苟地穿衣洗漱。
“现在是玫瑰历1398年8月22日早晨八点三十分,首都星天气晴,气温二十二摄氏度。首卫三天气晴,气温二十摄氏度。预计八小时后迎来本日第一次电磁风暴,请合理安排出行时间。观星台今日预约访客数量零,星图绘制任务十,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穿戴整齐的堀川离开了房间,观星台的走廊设计得相当宽阔,就算是首都星的学校一股脑地涌上来进行参观学习,也不至于出现拥挤踩踏的情况。不过现在是暑假,观星台的参观者人数稳定在了圆溜溜的零上。
相当漫长的一段路途,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抵达员工餐厅。堀川在窗口处选好了一份简单的早餐,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刚放下餐盘,对面窗户投来的日光就被遮去了大半。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堀川抬起头;“早上好,大法官阁下。”
“唔,称呼我为三日月即可。”衣着相当古朴的蓝发男人坐在他对面,面前的餐盘上只放了几块点心,“闲话家常,不必拘礼。”
堀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继续接话,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是相当明显的送客意味。三日月抿了口茶,全然不在意地带着相当温和的笑容接着道:“还习惯在观星台的生活吗?”
“都挺好,”堀川笑了笑,“工作不多,薪水不错,不知道多少人强迫头想来观星台工作。”
“观星台虽好,难免安逸有余,锐气不足,不是兵家久留之地。”三日月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堀川依然神色如常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吃着早饭,半点没有对最高大法官的敬意,像是和一团空气对话一般:“早算不上什么兵家之人。”
“中尉此言差矣,”三日月放下了茶杯,“外头想见你的人何止千万。”
“大法官阁下说笑了,引狼入室罪人一介,说是军部之耻也不为过。”堀川坦然地说着自己被人指责过无数遍的话语,“想见我的人千千万万,那便是有千千万万想要往我头上扔石子的人。”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三日月拊掌而笑,“联盟与新帝国本就同仇敌忾,放你在此处,不过是最开始的一种态度。如今风头尽过,下周更是要签订正式盟约。中尉,居功至伟。”
堀川神色不变:“不敢居功。”
“石子之外,有人一直想见你。”三日月看着他,“不见见吗?”
“本就通敌叛国,何故坐实猜测,不如不见。”堀川吃完了最后一口早饭,端着盘子就打算起身,“有劳大法官阁下了。”
“这道理你知晓,那位皇子也是知晓的,如何有此一问呢?”三日月头也不抬地喝着茶,“想见你的另有其人啊,堀川国广。”
堀川的脚步一顿,面向三日月的背影像柄锐利的刀剑:“更是毫无必要了。”
“你放手一搏参与议长竞选,不正是想要阻止他上位。只可惜棋差一着,反倒栽在了身边人手上……”三日月顿了顿,旋即笑了起来,“可见世事不能常如人料,堀川,你还算漏了一件事。”
“大法官阁下有何指教,直说便是。”堀川无声地捏紧了餐盘的边缘,“自当洗耳恭听。”
“不敢当,只是绘制星图,总是要先遣队在陌生的星河间不断探索反复求证,最后才能定下。”三日月站起身掸了掸衣角,慢条斯理地说道,“往往眼见才为实,中尉以为如何?”
“我已全然见过,”堀川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声音却不自觉地愈发冰冷,“有何不实?”
“一叶可以障目,一人可以不同。”三日月走到他身边,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山姥切国广,是个好孩子。”
“咣当”一声,餐盘砸在地面上,引来了不少瞩目,又在看见现任最高大法官后尽数收敛。三日月只是笑着摆摆手,俯下身将空餐盘和碗筷捡起,放回到堀川的手中。
“他想见你,非以堀川之名,非以议长之职,只是作为兄弟,想见见你。”
“兄弟?”堀川轻声重复了一遍,“大法官忘了,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何来兄弟呢。”
“你想如何,与他无关。明日观星台第三港口,若有意,去见上一面吧。”三日月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诸多不满,当面宣泄不也好?更何况你所求之事,也许并非虚妄。”
他衣袂翩翩,转眼就离开了食堂。观星台常驻人员不多,食堂在饭点时分却也算得上人来人往。并不是每一人都能对最高大法官的出现视若无睹,更不用说另一位主角还是两年前卷在风口浪尖上的“通敌叛国者”。堀川在众多目光和低语中伫立良久,才缓缓将餐盘放到了自动清洗机里。机器尽职尽责地按照程序清洗着餐具,堀川长出了一口气,稳步离开了食堂。
走廊空旷,不刻意收敛气息的时候能清楚地听到军靴和合金地板撞击的声音。首卫三大气稀薄,无法进行正常的反射折射和衍射,太阳能照耀到的地方闪亮刺目,照不到的地方则漆黑一片,不能形成普世意义上的黑夜白天,护目镜和太空手电筒,是在首卫三地表进行作业的必备物品。黑白分明的星球,却也因为这样稀薄的大气,拥有过于绚烂的星河漫漫,裸眼能够观测到的星河清晰度即便是在整个联盟也首屈一指。因此除了军方的观星台外,首卫三的绝大部分地方其实被改造成了真正的观星台,给观星爱好者们使用。只是军事基地周遭三百里严禁一切民用设施,看得见星河,看不见人。
是以堀川只是仰起头,长长久久地,注视着灿烂的星河。
睁开眼睛的那天,他满身鲜血地站在旷野之上。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要往何处。天地苍茫,四合皆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素体并没有被植入任何常识和记忆的必要,他赤裸着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血债之外一无所有。三百里内荒无人烟,唯有星河灿烂,亘古不变。
“终有这一天,”他仰望着星河,喃喃自语道,“最后还是……”
堀川长出一口气,攥紧了双拳不再说话。他转过头,神色如常地向着制图室而去。
“流程都发你个人终端上了,照着剧本演就行。”黑发高高扎起,末端如同蓬松的博美尾巴一样落在肩上的蓝衣少年面无表情地在空气中戳来戳去,“上个月的财政报表也发了,记得存文件夹,再说找不到就杀了你。”
“录音了,”先他半步走在前面的长发男子同样是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却是顺畅的直发直接垂到小腿处,“出言不逊威胁君上,明天就把你抓了。”
“我又没说要杀你,省略掉的主语是清光,抓他的话我给亲卫队发地址。”少年头也不抬地继续在半空中点来点去,“监狱缺人我免费当看守。”
“大、和、守、安、定!”另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黑色细长发辫垂在肩膀上的少年从拐角处冒出,涂了鲜亮爪红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揪住了蓝衣少年的脸,“一天不见你找打是不是?”
被称为大和守安定的少年皱着眉挣脱开,颇为不满地抱怨道:“不要挡着我的光屏,清光。”
看了半天两人打闹的长发男子忍不住吐槽:“走路还开着个人终端,什么要事让我们大将军这么忙?”
清光一边和安定扯头花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星际大富翁。”
“哈?”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这个德性了……嘶,别动我睫毛!”清光像只炸毛的猫,差点原地跳起来,“和泉守你管管这家伙。”
“我可不管这个。”新帝国的开国皇帝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自己被牵扯进新帝国两位大将军的爱恨纠葛里,“你俩加油,谁能成功把对方扭送监狱我就把空出来的兵权送给他。”
此话一出,打成一团的少年立刻停了手,老老实实站在他的左右两侧,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和泉守默然一瞬,旋即忍不住吐槽:“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兵权这么好的东西哪有你们这么嫌弃的,你们还是不是军人了?”
“本来就不是啊,”安定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是游匪。”
“拿着兵权就要干活,被你指挥来指挥去的,傻子才要打两份工,放两倍假还差不多。”清光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拖长了音调棒读道:“尊敬的皇帝陛下,请赐予您忠诚的下属一个美好的十连休吧——”
“梦里想想吧你,”和泉守瞪他一眼,“十连班还差不多。”
“我们已经工作三年了,”清光伸出三根手指,“三年,三年,三年来的假期加起来还没超过一个月!”
“这一个月还是因为被帝国围剿不得不化整为零到处避难。”安定补充道,“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放假,毕竟我们当时在被追杀。”
发现自己的形象越来越离奇的和泉守正打算狡辩一二,三个人手上的个人终端突然同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和泉守立刻在左手尾指上的素圈点了一下,光屏上便弹出了一条橙黄色的信息。二等级的警示在现下的情境中除了冲田总司突然杀个回马枪组织大阅兵,也就只有一种情况。
“联盟到得比想象中快啊,早了足足三个小时……”清光用食指绕着自己的发辫,“哎呀,我还有事没做呢。”
“我要去练兵。”安定立刻反应过来,“好忙啊,我好忙啊。”
“我比较忙,我要去检查星舰检修情况,下个月就要上战场了。”清光伸着懒腰慢下脚步,目光左右游移搜寻着拐角,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模样。和泉守叹了口气,随口说了一句:“名额就一个,陪同出席放假三天工作都给另一个。”
他话说完就大步朝着星港走去,留下清光和安定对视一眼,就地开始打架。
两个人打到头昏眼花也没分出个胜负,草草用医疗仪处理了一下不小心蹭出来的淤青红痕,新帝国的两位大将军都随着皇帝陛下前去接待联盟代理议长,到达星港的时候联盟的星舰已经安全停靠,只是被港口的工作人员用交换协议的名头拖了一会。等到迎接队伍全部就位,才放开了星港的入口。抓紧时间换了身正式礼服的和泉守理了理领口,平静地注视着星舰的大门。
“这次报过来的名单说是一共来了二十几个,值得注意的就两个上议员和一个上将,”清光在旁边小声提醒着,“现在下来的这个……哦,是保镖。”
随着清光小声的嘀嘀咕咕,和泉守把星舰上下来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这次联盟派来的人相当均衡,除了金发碧眼的代理议长外,两位上议员分别是七氏族的龟甲贞宗和平民出身的压切长谷部,上将则是难得从玫瑰之心挪动大驾的明石国行。清光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最后一人从星舰上缓步而下。
“这是上尉……”清光猛地一顿,旋即惊呼出声,“他们换人了!”
“看见了,我还没瞎。”和泉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何种表情,大概是在笑的吧,这样郑重的场合,肌肉不需要大脑的指导也会有本能的反应。
“这算挑衅吗?”安定严肃地问道。
“你咋不说是示好呢。”清光忍住了没在公共场合翻白眼。
“不管什么用意,联盟都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这里。”和泉守深吸了一口气。
“不变应万变,我们只当……没见过。”
“可是……”安定话刚说了个开头,就被清光强制打断。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用往常一样的平静声线介绍道:
“最后下来的是昨日刚升职的联盟上尉,堀川国广。”
【14】
合约的具体章程早就定好,两边的会面更多是一种程序上的正式,最多再敲定一些需要详细商讨的细节。和泉守并不擅长这些,基本交给了清光和其他人处理,自己负责把关和签字。代理议长看上去和他功能相同,翻翻报告盖盖章,其他琐事都由压切长谷部包揽。两边的最高领导人闲得没事干,在联盟方到达的第三天约了个茶会。
理论上是值得各路星媒体扛着各种高精尖设备八百个机位全程摄像全宇宙直播的重量级会晤,但是和泉守和山姥切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将这次谈话停留在私人交往上。是以两人摆脱了两边勤勤恳恳的“文秘人员”,各自端着杯茶靠在基地走廊的玻璃旁边闲话家常。
说是家常,上任时间仅仅隔了两个月的最高领导人一个艰苦创业一个艰难代理,多少都有点帝国/联盟是我家工作是生活的意思。平时虽然能和身边信任的人分享,不过山姥切性格比和泉守沉闷稳重很多,更多时候是新帝国的皇帝单方面抱怨自己忙得足不沾地,联盟的议长点点头,偶尔插播两句议会日常。当然,说是家常,那便只到家常为止,不会再有更多。
和泉守刚用一个长自然段抒发了自己堂堂皇帝陛下每天都要被下属言语攻击甚至武力威胁的悲惨日常的不满于慨叹,已经足足五分钟没有说过话的山姥切突然开口,讲的确实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他说:“你和我想象得很不一样,和泉守。”
和泉守挑了挑眉:“怎么,来之前觉得我八只手八条腿,嘴里还会喷火?”
山姥切摇了摇头:“我以为兄弟会喜欢更加安静一点的类型。”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前所未有的高,对着千万帝国军都能大声开麦的和泉守难得卡了壳,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勉强理清楚山姥切刚才说了什么。七八个重点在嘴边打架,迎着山姥切翠色的眼睛,和泉守脱口而出:
“我很吵吗?”
“没有,只是比预想中更加活泼外向些,毕竟兄弟是喜欢安静的性格。”山姥切倒是很认真地回答着和泉守完全没过脑子的废话文学,“是我先入为主了,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和泉守摆了摆手,总算让大脑恢复了正常工作,“说正事吧,国广是你们国广家的?和你是兄弟?表还是堂?总不能是亲兄弟。”
听上去像个病句,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疑问。七氏族虽然源远流长势力庞大,到底还没有到给各自的姓氏申请专利的地步。偌大的联盟,撞姓并不少见。但和泉守从未想过,堀川国广会是七氏族的人。
“他身上流着堀川的血。”山姥切只是这样说道,和泉守却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为什么不回答家族隶属,也不说明血缘关系,而是选择了“身上流着堀川的血”这样暧昧的说法?
议长竞选,堀川可没有站在他这个“兄弟”那边。
“国广不是你们国广家的人。”和泉守否认了自己刚才那个病句一样的问题,“只是机缘巧合又或者怎样的原因,和你拥有相似的血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选择站在了你们的对立面。”
在和泉守的脑子里开始滚播星媒体黄金档狗血家庭伦理片之前,山姥切及时用正确答案堵住了他的胡思乱想:“兄弟的出身是联盟最高机密,和人体实验有关。”
和泉守猛地站直了身体,上前两步几乎要把自己的脸贴到山姥切的鼻子尖上。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散发出来,如果气势可以实体化,星金石的走廊大概也已经被掀飞出去。直面这一切的山姥切却还是一副冷静沉稳的样子,不躲不闪地与和泉守对视。过了许久,和泉守才默默站回了原地,声音很小地说了句抱歉。
“人之常情,你果然也很喜欢兄弟。”山姥切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我相信你是可靠的,和泉守先生。”
“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同伴,把柄交给我哪天说不定就用上了呢。”和泉守耸了耸肩,“代理议长,想清楚再说话,政治场上没有感情。”
“大概是这样吧,但我认为可以告诉你。或者说你拥有知情权。至于是否将其转化为政治资本,这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和泉守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不幸的是,这是我们即将面对的事情。”山姥切看着他。
“关于「永恒计划」的事情。”
和泉守的瞳孔骤然收缩,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拳。
欣欣向荣的星际时代,人类却始终无法战胜衰老与死亡。全人类的基因调整也只能让肉体凡胎的理论极限寿命抬高到三百岁,在此之前器官就会开始老化。移植带来的排异问题限制了器官提高的次数,培育克隆自体器官可以将排异反应降到最低,但是自体克隆器官造价昂贵,并且需要严密的保护才能在不受损坏的情况下冷冻保存。尽管如此,即便是二十岁采样克隆出的器官在一百八十年后取出,剩余的寿命也仅有六十年左右,更不用说五十年以上的冷冻周期对器官来说几乎是致命的。种种限制之下,关于人类寿命的生命科学已经足足百年没有新的进展,不得不暂缓了研究。
当然,这只是官方的对外解释。事实上关于人类寿命的生命科学研究无论是在帝国还是联盟都获得了相当程度的资源倾斜。很少有人能够拒绝长生的诱惑,位高权重者往往尤甚。近乎执念的愿望驱使下,联盟的人类寿命研究在进入瓶颈期五十年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堀川是最初参与议会建立的氏族,不过枪打出头鸟,覆灭得也快。从此堀川退出了历史舞台,旁支改用了国广的名号继续作为七氏族之一。不过真正的堀川并没有就此退出,只是把精力放在了谁也没想到的地方。”
堀川国广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对面的用发卡把紫色短发别住的眼镜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单手支在桌面上,用手背托住侧脸:“然后呢?”
“您就不好奇那地方指的是什么吗?”堀川笑了笑,眼镜男随手在棋盘上丢一下一子,没精打采地回道:“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算,无论哪边,都不需要我来问。”
“话虽如此,不过有些事情被人问了才更好开口,算是种借坡下驴吧。”堀川不紧不慢地继续落子,“明石先生不妨问我一句如何?”
“真是麻烦啊,”联盟三上将之一的明石国行打了个哈欠,却还是顺从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个能掌握全局,又不会再次被剿灭的地方。”堀川眨了眨眼,“生命科学实验室,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明石国行嗯了一声,却也没更多的反应。堀川也不需要更多,不如说正是因为明石国行绝对中立的立场和不爱管闲事的态度才让他能够如此放心地说出这些陈年往事。
“五十多年前,生命科学研究室立项了一个新项目,叫永恒计划。”堀川垂下眼眸,微微笑了起来,“通过大批量地克隆人并进行生化改造,以此获得完美的移植器官。”
听了半天联盟秘辛的眉毛都没动一下的明石下棋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十分难得地抬起了头。
“生命法是人类公约,明令禁止了人体克隆。”明石看着桌对面表情毫无破绽的堀川,长久地没有落子,“这是红线。”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心情把每个克隆人的大脑摘除,后来实在是太麻烦了,毕竟这样和自欺欺人也没什么区别。”黑色的棋子在手指间打着转,堀川抬起头,笑盈盈地迎上明石复杂的目光,“克隆人没有人权,这一点也是写进生命法的。”
生命法第一条,人类尊严神圣不可侵犯。
当然,这里的尊严并不是更加详细的体面自尊,而是人类这一生命体的本身。它象征着人类从诞生开始直到三段死亡的最后一段,即彻底被人遗忘这一漫长的时间内的独一无二。生命法肯定了人类的独一无二,生命的不可亵渎,划定了绝对的红线——
不可扭曲生命。
克隆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技术,它成熟得很早,在人类尚未突破玫瑰之心的风暴正式进入星际大航海时代之前,就可以通过相当便捷的手段和相当低廉的成本克隆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存在。但是,克隆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是另一个自己?是自己的亲人?还是一个克隆出的物件?
高度发达的科技让克隆像是一种生命的快照,将你进行克隆手术的那一瞬间截取下来,但是截取而下的不是冷冰冰的照片,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的未来有着无数可能,克隆而出的存在是无法被掌控的。星际时代之前闹出过一次相当声势浩大的克隆人反叛,虽然最后被强势镇压,领头人最后的呐喊时至今日仍在整个星际间回荡。
“我们也有自己的生命。”
人类的星际航行技术成熟得足以突破银河系外的玫瑰之心之后,星系大航海时代浩浩荡荡地开始了。历法进入玫瑰历,生命法在玫瑰历元年一月一日颁布。里面规定了克隆人无人权,任何人不得进行活体克隆。
“批量克隆出来的人被称为素体,之后对素体进行生化改造和基因调整,总之素材足够,有很多试错机会。活体比起器官本身保存也更加容易,算是天然的防腐剂。”堀川顿了顿,在明石复杂的目光中继续说道,“生命科学研究室里存储了很多人的基因样本,只要需要就会立刻开始克隆然后进行改造,再把新鲜的器官送上病床。”
明石沉默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没怎么思考,堀川便紧跟着落子。大局将成,明石一边思考着局势,一边随口说道:“即便如此,人类寿命的大限依然没有改变。天理循环,比起科技瓶颈,更像是人类本身的限制。明晃晃地告诉你三百年为限,人类到此为止。”
“还不足够吗,三倍于曾经的寿命,百倍于曾经的科技,亿万倍于曾经的世界。”堀川笑了笑,“不过这项克隆服务只是顺带,永恒计划真正的目的是研究出一种完美素体。毕竟有些疾病是先天的,自体克隆后再进行基因改造也难以完全修正。所以他们试图调整出绝对健康并且排斥反应低的素体作为器官来源。”
“成功了?”
“大概吧,一批批改造下来,最后的成果是代号98556的完美素体,和大部分人的排斥度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如果不是不能公开发表,怎么也值一个医学奖的。”堀川笑了笑,“永恒计划1350年立项,最大支持人是当时的议长。1365年:时任议长被暴病身亡,联盟紧急换届,现任议长仓促上台,动荡延续至今。说是暴病,其实是这种自体克隆的先天缺陷。你知道的,器官的病变往往意味着克隆体也有这样的可能。他只是运气不好,各种器官的病变诱发了并发症,听说死状凄惨,不知道和他自己的克隆人相比如何。”
明石静静地落下一子,没有打扰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堀川。
“前任议长死状凄惨,为了逃避追查生命科学实验室主动关停。现任议长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上台后永久禁止了生命科学实验室,永恒计划被迫中止,主事人员被秘密处死,涉事人员也都进了秘密监狱。”
堀川抬起头,落下了最后一颗白子。
“这就是今天的故事。”
明石看着大局已定的棋盘,也将自己手中的黑子放回了棋盒:“你费尽心思寻我来和你下棋,又讲出这么多联盟秘辛来,所求又是为何呢?”
“如果我说,当年永恒计划的主持人之一还活着,您会怎么想?”
“咣当”一声,茶杯在合金地板上摔成了碎片。和泉守盯着山姥切,嘴唇颤抖了几下,最后一拳砸在了走廊旁边的玻璃上。
“七氏族从泛银河第一帝国反叛而出,打着自由平等的名号成立了新星自由联盟……”和泉守不断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惜成效甚微,一字一句依然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烂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罕见。”
“主持人流亡帝国三年后,你父亲便暴毙而亡,我认为这并非巧合,那人大概已经和现在的皇帝达成了合作。”山姥切顿了顿,继续说道,“作为盟友,我认为你必须了解这样的风险。同样,作为兄弟的恋人……”
“我和他不是你想得那样。”
“……作为兄弟喜欢也喜欢兄弟的人,我认为你也有必要了解这一切。”山姥切垂下了眼眸。
“毕竟作为唯一幸存的完美素体,兄弟的理论寿命,没多少了。”
【15】
早前联盟和帝国关系没那么紧张的时候象征性地互相派过来使,来的人反侦察设备带了一星舰,接的人想方设法在各种刁钻的地方塞监听设备。最后把两边骇客大战搞垮了帝国首都一条街的电力设备,炸了联盟首都半个区的通讯,从此双方达成协议:两国交战,不占来使便宜。除了基本的安保摄像头,大使馆多余的电子设备全部撤掉。本次新帝国方面接待也是一样,大门口和走廊上仪式一样放了两个摄像头,整个大使馆就再也没有更多的监控设备。
此刻,这两个摄像头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将捕捉到的图像传回宾馆的中控室。而中控室的保安站在门外尽职尽责地站岗,两位新帝国的大将军挤在屏幕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图像。
“好平静。”大和守安定幽幽地吐槽了一句。
“是啊,目标也没有出现过。”加州清光跟着说道。
“目标是什么?”安定抬起头。
“……未来皇后?”清光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
“他俩不是没谈过吗?”安定挠了挠头。
“听领导的话也学会多听几步,等我们和联盟谈成了直接把目标薅过来当驻新帝国大使,你看他俩谈不谈。”清光不屑地哼了一声,“好了,同步程序植入完成,监控录像可以同步到我俩和……”
监控图像上有人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冲着监控录像的方向笑了笑。
“我俩是不是应该避嫌,”安定琢磨了一会,“他是不是不知道这个权限其实有三个人有。”
“不知道我俩也该知道有监控室保安,”清光翻了个白眼,“你看,他跟摄像头点了点头,明显只是打招呼。他肯定猜到我们会重点关注他了,不过也正常,他跟我们陛下关系非同一般,又是唯一一个被临时换进名……他出门了!”
“哦,”安定眨了眨眼,“你要原地组建皇后卫队吗?”
清光给了他一爆栗。
新帝国的大将军在狭小的监控室里打得不可开交,联盟的上尉在大使馆门外左右张望,挑了个人少的方向继续走。
新帝国还有三天庆祝第二个国庆日,原本只拟定了几个简单的流程,听说联盟来的人从外交部长升级成了议会会长,新帝国的草台班子商量了两天,还是决定整点简单的戏唱唱。不仅有紧急增加的外交仪式,甚至还有专门的“国宴”——安定吐槽了好半天再把十几个人吃几十个当地土菜叫做国宴试试看呢。
总而言之,原本半天就能搞定的阅兵,现在必须要留出一整天的行程。清光不得不取消了当天的美甲店预约,但是自从联盟使团到来之后真正如丧考妣的另有其人,他也只好当做无事发生。
被清光判定为如丧考妣的人行动如风地穿过军部大门。长曾祢虎彻公事公办地报告着军部阅兵仪式的准备情况。比他的语气更冷的是皇帝陛下的脸色,和泉守兼定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报告,本就锋利的眉眼越发迫人。好容易汇报完整套流程,长曾祢低头看了眼个人终端,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以工作模式的态度公事公办地念弹窗:“最新消息,有人卷进一起街头斗殴,目前涉事人员都扣压在了首都星公安厅。”
和泉守皱起眉头:“这种事情最高报到永仓叔那边,为什么是你收到了消息,内务系统又和警卫系统弄混了?”
“不,确实是内务。”长曾祢摊了摊手,“涉事人员之一是联盟人,但是在我们内部系统内登记了临时身份。”
“户籍部怎么办事的?”和泉守的脸色比冰块还冷,好在长曾祢也不是凭空长他几十来岁,面对皇帝陛下的冷脸丝毫不慌,反而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道:“登记的公民身份是皇后。”
和泉守脚步一顿,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长曾祢仔细听了听,像是在骂加州清光。没说更多,他转身就行色匆匆地向外而去。长曾祢没憋住笑,朝着他的背影大喊:“户籍部是无辜的——”
皇帝陛下一个踉跄,远远骂了句铿锵有力的神经病。
而被请到首都公安厅厅长办公室的皇后陛下度过了最初的哭笑不得,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待客沙发上等待着。过了大概二十标准分,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他只来得及抬起头,就和一双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睛对上视线。
两个人就这样一站一坐默然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堀川率先开口:“坐一会吧。”
和泉守没说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帝低着头,仿佛还是指挥舰上容易犯错的上尉副官:“我……我听说你被他们请过来了,就想来看看你。”
“我没什么不好的,”堀川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别担心,兼先生。”
轻而又轻的一声称呼,却像是和泉守肩上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原本已经在沙发另一端坐下的他豁然起身,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什么叫没什么不好的,你明明就——”
“我明明走在自己想要的路上。”堀川轻柔却有力地截断了和泉守的话语,“代理议长和我站在一起,联盟与新帝国并肩而立,没有比此刻更好的了。”
和泉守沉默片刻,才沉声道:“那你呢?”
“你的生活,你的日常,你的愿望呢?”有那么一瞬间,他近乎绝望了,“你有那么一分顾惜留给自己吗,国广?”
同样一声轻而又轻的称呼,却也压垮了堀川的脊梁。他顿了顿,才强压着颤抖着的声线说道:“我所想的,就是我此刻所行的。”
“骗子,你说过比起指挥舰你更喜欢旅游艇,你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战斗,我们是同样的人。”和泉守死死地盯着堀川,堀川也毫不畏惧地望回去:“那你实现了吗,新帝国的皇帝陛下?”
“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和泉守说,“所以拜托了,国广,算我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沙发上捂住了脸,少有地不那么潇洒恣意。堀川在旁边静坐良久,才伸出手,缓缓从他脸颊和手上的缝隙伸进去,转而握住他的手心。
“我会的,我会尽力的。山姥切为我安排了秘密的基因调整,我们也在寻找着永恒计划的残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全天下最潇洒的人,长风都不及你。”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人,”和泉守反握住了堀川的手,抬起头来眼圈红红地看着他,“现在我有冲田叔,有加州大和守和长曾祢,有壬生狼的大家,有整个新帝国,还有你。”
长风也为爱驻足。
“可我们都希望你自由。”堀川顺势将和泉守搂进了怀里,安抚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好了兼先生,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我得回去了。”
“再等一会不可以吗?”和泉守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再做一会我的皇后……一会就好。”
堀川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兼先生也把这个称呼当真。”
和泉守却抱紧了他:“至少现在,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堀川抚摸着他的长发,闭上了眼睛。
“好,此时此刻,我只属于你,兼先生。”
回到大使馆的时候天际已经擦黑,堀川抬起头,整个人愣了一下。守在门口却没什么,低声说:“今天下午你和我出去喝茶了。”
堀川忍不住笑起来:“掩耳盗铃。”
“至少他们师出无名。”代理议长坦然地说着以权谋私的行径,“走吧,兄……堀川。”
“也不早了,一起去吃个晚饭吧。”堀川歪了歪头,指向一个方向,“兄弟。”
愣在原地的换了一个人,已经走出去一截的堀川转过头,少见地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国庆日之前我有记账权……不来打秋风吗?”
山姥切没怎么听懂,只是快步跟了上去:“记什么账?”
“皇帝陛下的私账,”堀川双手背后,轻松自在地往前走着,“临时皇后的特权,很合理吧?”
山姥切沉默了片刻,才无奈地笑了笑。又过了,他才小声说道:“兄弟,你真的不考虑……”
“新帝国是壬生狼和星际游匪架起来的,多我这样的人不合适。”堀川走着自己的路,头也没有抬地说,“在联盟,至少我还拥有外交价值。一致对外的情况下,也不至于不敢把兵权交给我。”
山姥切再问:“那功成之后呢?”
“功成之后啊……”堀川顿了顿,“如果我还活着的话,联盟自然不是我久留之地,到时候大概连观星台的任务都不会放心交给我吧?我就来新帝国慢慢磨资历好了,也不难,杀时间就是了。”
山姥切松了口气:“好,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嗯,我一直相信你们。兄弟也好,兼先生也好……”堀川突然快走了两步,领先在山姥切身前。然后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他,又或是看着他身后遥远的皇宫,“我会一直相信你们。”
玫瑰历1398年9月15日,新帝国与联盟联合攻打泛银河第一帝国边境,首战告捷。帝国方发表抗议,进入全员备战模式。9月20日,帝国共计失去十二片恒星星系,暂且败退。
玫瑰历1398年10月16日,新帝国方奇袭成功,尖兵直指帝国第二星系天蝎。11月5日,联盟第三军团被包围成功,缴获A级星舰两艘,B级星舰十艘,C级星舰若干。
玫瑰历1398年11月28日,帝国方发动反攻,新帝国方因兵力不足被撕开防御层,天蝎星系重新回到安全区域。新帝国与联盟二次定约,联盟方接管部分新帝国防御。
玫瑰历1398年12月10日,联盟方借助玫瑰执行远程增援攻破仙女星系,上将烛台切光忠阵前点杀第一军团准将,是开战以来双方第一个确定身陨的高级将领。
玫瑰历1398年12月24日,帝国方发表檄文,痛斥新帝国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同日,第二份檄文发表,全宇宙哗然。
第二份檄文图文并茂,指责联盟方暗中进行永恒计划,违背《生命法》大量克隆,并且对克隆体进行了大屠杀。张贴出来的照片中,联盟上尉堀川国广的脸赫然在列。
足有万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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