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

1.

“真少见诶,居然是黑色的花朵。”

“我觉得把你那个黄色的防风镜摘下来再看看会比较好,桑名君。”加州清光毫不客气地伸手扒拉开了桑名江的刘海,“你看,明明是紫色。”

“也没有差很多啦,”桑名好脾气地笑笑,“而且紫色也是很少见的——堀川君很厉害啊。”

堀川国广抿着嘴笑笑:“只是按照桑名先生说的方法去种而已啦,真正厉害的是您。”

“没有哦,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控制花朵开放时的样子,农业本来就是森罗万象的学问嘛。”桑名江满眼不舍地望着这片小小的花丛,一边戴回防风镜,向身后催促的松井江抬手应了下,“啊,晚上可能还会来这边打扰一下堀川君,我先去出阵了。”

加州清光看着匆匆跑开的桑名江,挠了挠脸,一时不知道先疑惑这家伙居然把种花算进了农业,还是先吐槽这家伙听到堀川分到的种子开花之后直接从出阵的队伍里冲过来围观的离谱行为。

“那家伙怎么回事啊。”清光翻着当番记录,“这么热衷于种植业好歹内番+1也勤快点喂!”

“毕竟主人就是学植物的嘛,算是和主人兴趣相投了。”堀川国广只是笑,拿起水壶继续侍弄着膝下的花丛。深紫色的花朵嵌着少许黄色的纹理,像精力充沛的小猫,仰着脸快活地抖着落下的水珠。

审神者分发种子的时候说过,这是一个测试,不管种出什么都关系到她的论文成败所以一定要多加呵护。一个月过去,大家屋后的小空地里也陆续长出了形态各异的植株,开出了零星的花朵,红的黄的粉的白的,热闹,好看,倒也普通。

唯独堀川国广的种子,开出了近乎黑色的深紫色花朵。

堀川看着插在一旁的小牌子,上面写着“猫儿脸”几个大字。按照审神者的职业病要求他们给自己种的花都插上了名牌,但这名字却是大和守安定写上去的。

“记不清了嘛学名那个字我都不会念!”蓝衣的打刀努力争辩,“就听主人说了好几个名字,我看旁边花里胡哨的图片像个小花猫的脸就只记住了猫儿脸这个名字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但堀川望着这片紫色的猫儿脸,估摸着安定远征回来看到自己惦记好久的彩色猫猫头长成了煤球,没准能抄起本体把这片花全铲了。

那么如何保护审神者的论文,也许就是堀川要操心的下一个课题了。

2.

从锻刀室回来的路上,堀川国广遇到了审神者。这个也就二十来岁的女孩望着他身后空空的锻刀室,叹着气摇了摇头,又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对了堀川,这会儿有空吗?”

“暂时没有什么安排,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桑名昨天说你种的三色堇开花了,是深紫色的,我想大概有些东西需要问问你。”审神者摸着下巴,“来我书房吧,不会很久的。”

三色堇这个学名,堀川还是第一次听到。

但他在审神者给的资料上看清这三个汉字,并且见识过那些五颜六色的三色堇配图后,忽然理解了安定为什么只记住了“猫儿脸”这个别名。

审神者问的东西很详细,浇水的次数和时间段、土壤处理、施肥量等等,比桑名江给的种植手册还要琐碎。堀川探头看了下审神者手中的记录,长长的一张单子上满是表格和符号,瞟一眼都令人头皮发麻。刚刚似乎是在某个数据上卡了壳,审神者正埋头计算着什么,堀川也得空稍作喘息,重新翻看起三色堇的资料。

“咦?”

审神者抬起头:“怎么了?”

“之前桑名先生说,这种三色堇很少有紫色的花朵。”堀川指着一张图片,“但这个注释上写着,紫色三色堇是三大常见花色之一。”

“啊对,紫色本来就是基础花色。”审神者一副‘你说这个啊’的表情,“不过呢,我分给你们新选组的种子是白花品种的。”

哎?

堀川回过头,发现审神者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疑惑和好奇,语气却出奇地严肃。

“白色能够最准确地反映出被染上的色彩,所以被我选为了测试材料。”审神者手上的笔轻轻地敲着桌面,“堀川啊,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能让我精心挑选的白三色堇染上这么深的颜色。”

我做了什么?堀川国广不自觉地在脑中快速翻阅着记忆。照料种子和花苗无非就是那些步骤,浇水、松土、除草、施肥之类的。但这显然不是审神者想听的东西。

“基础操作这个我肯定知道啦,桑名发的那个操作手册还是我给改的。”审神者摆摆手,“我想知道的是,你在照料植物的之前、或者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堀川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探入了自己的意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从锻刀室回去后会除草、睡醒最不安的时候会去浇水、出阵和远征前后都会去看一下院子里的那一角……原本只是当做任务去照料的花花草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惦记上了。

等堀川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讲了很久,审神者的小本子已经记满了好几页,正咬着笔头沉思。

“嗯……原来是这样……”

“主人?”

“没事,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审神者摆摆手,“我问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刚刚说了不少话呢。”

堀川点点头,正准备退出房间,审神者忽然又唤了他一声。

“……抱歉啊,堀川。”

3.

又是这个梦。

即使周围的景色被梦境扭曲,堀川国广依然认出了这个曾经在箱馆的据点。他正走在一条石子小路上,身后是一位背着行囊的少年,迈着步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对,这是送走那孩子的时候。

堀川闭上眼,默默倒数着。那个用力踏在石子上的声音在数到0的时候响起,堀川笑着回过头,看着那孩子渐渐幻化出身形,朝着自己奔来。

那个因为年纪太小只有不成形的灵体,只能附着在本体上的太刀,为了能在这个时候和自己好好道别,竟然真的幻化出了付丧神形体的——自己的搭档,和泉守兼定。

和记忆中一样,堀川顺从地被和泉守拥在怀里,听着这孩子笨拙的告白,彼此约定战争结束后回去一起吃团。,再看着和泉守被本物的联系拉扯着,一步步走进夜幕,离开自己的视线。

接着,就是那个结局了。

看着自己在战场上消散时,堀川并没有太多的触动。他抬起头,在硝烟弥漫的空中寻找着什么。随后,他似乎被牵引着飞向了空中,越过山丘,越过海湾,越过城市和村落,最后停在了日野的一棵老树旁。

他看见一只金色的飞鸟落在了老树旁的窗棂上,一个穿着绛红色和服的人将它拥在怀里,哭着笑着,呢喃着思念和不舍。堀川远远地望着,抬起手像要抚摸着什么,说,兼先生,我在。

梦醒前的黑暗里,他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他听见那孩子说,没关系,就算没有记录,还有我记得国广的存在,如果显现的凭依是“存在”的证明,那以后的每一个本丸里,一定会有堀川国广的存在。

所以…那家伙……年…………等……就快…再…………

……

…………

堀川醒来的时候,手入室的计时正好结束。6小时的修复时间过去,先前出阵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他坐起身,残留的梦境记忆还有些令人精神恍惚,不过隔壁锻刀室的嘈杂声倒是很快让他清醒过来。

“你到底行不行啊!一年半了连个三花打都锻不出来,我一个A+灵力的审神者有这么非吗!!”

“非、非常抱歉!!可、可是……”刀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按进冷却材里改头换面了,“这个真的不是鄙人能控制的……鄙人真的……尽力了……”

“差不多行了!每次都是这句!”审神者愤愤地提高了音量,“三花锻不出,限锻也没见你出货过,你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刀匠。我想要个和泉守兼定这么难的吗,堀川一天八趟跑来锻刀室守刃,那失望的表情你看了良心不会痛吗!”

“别骂了别骂了……”

堀川笑着摇摇头,审神者果然还是个小姑娘,这小脾气和平时淡定洒脱的姿态大相径庭,和兼先生倒是挺像的,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一点点地落了下来。

不过是一把种子种出了不同颜色的花,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自己的心思就已经被看得如此透彻。

堀川捂住脸,在无人的手入室里小声地哭泣着。来到本丸后的几乎每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度过的,逐渐被梦境唤起的不仅是记忆,还有日益浓厚的思念和感情。

“兼先生……兼先生……”堀川颤抖着嘴唇,呼唤着这个平日刻意回避的称呼,“我……好想见您……”

4.

“这要是我给学校交的毕业论文,估计早就被导师当成神经病扔出去了。”审神者在榻榻米上翻了个面,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让一把几百年历史的刀帮我写研究报告,这跟指着一只猫在美少女海报面前大喊‘给我变!’有什么区别。”

“这话被390区的那位猫妖审神者听到了可是会顺着信号过来跟您对线的。”桑名江认真地敲着键盘,一本正经地说着仿佛吐槽的话语。

“那我命令你把刚才那句忘掉。”

“不可能的,整个屋子都听到了。”加州清光一边给桑名递数据,一边毫不客气地把平板丢给了审神者,“最终统计的正态分布图您检查下,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让桑名君录入了。”

“啊对,还有萌芽期波动值与灵力波动值的极差对比您也检查下,这是最后两项了。”桑名也甩过来两张纸。

审神者揉着太阳穴爬起来,满脸疲惫:“这种学术名词从你们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挺梦幻的,有种我还待在实验室的恐怖错觉。”

“过奖了,是您教得好。”

“桑名江你不要再天然下去了!没有在夸你们的意思!”

审神者的“测试”悄无声息地结束了。除了被抓去作学术苦力的桑名江和加州清光,谁也不知道这次测试的真实目的。

“为了考察本丸空间里灵力对实际空间生物的影响因素?”时政的研究课题审批人盯着申请报告的题目看了整整一分钟,“这标题简直跟你的脑回路一样难以理解。”

“嘿!你招我来不就是想琢磨出更高效的景趣植物配置吗!”审神者瞪大了眼睛,“你们计划用的植物可都是现代实际存活的品种,在本丸那种灵力构筑的模拟空间里研究成活率的话,关于灵力和生物之间关系的研究当然是必要的啊!”

一番听起来义正辞严的话语就这样说服了审批人,原本审神者也是这样对本丸的刀剑们这样说的,但是由于年代差距过大,根本没有刃听懂她在说什么。到最后大家也只是各自领了种子回去,再把生长开花的情况汇报给了审神者。

但是,还是被她的初始刀、陪伴她最久的加州清光,从堀川国广的数据里看出了端倪。

“诶诶?!所以说你们新选组都暗恋堀川的传言是真的?”被清光质问的时候审神者一脸惊恐。

“是您对堀川的个人情感方面的数据记录也多得太——明显了。”清光抡着胳膊夸张地比划着,“怎么可能暗恋啊,整个新选组都知道他心里只有阿兼那个兔崽子好吗!”

“可恶,果然还是应该早点想办法把和泉守兼定搞到本丸来。”审神者捶着桌子,咬牙切齿的样子像在思考晚饭要不要拿那个不争气的刀匠来加餐。

“所以您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堀川吗?”

“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审神者挠着头,“其实我确实是想知道灵力对生物的影响能达到什么程度。但主要的目的,是想通过灵力影响的结果来确认你们的状态。”

“嗯?”

“简单来说吧,你们的灵力除了我供给的基础灵力,还有一部分是由你们自身的情感产生的,也就是你们的‘心’。只有这一部分灵力是我不可控的,所以我认为它能够影响与你们接触的生物。”

“哦……”

“而你们能接触到的最不设防的生物就是植物了,所以我给了你们可以感受到灵力信号的特殊白色花种,可以通过最终的花卉品种和颜色来判断你们的情感状态。”

“哦……”清光一副听懵了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所以那些花种其实都是一样的,但是能开出不同的花?”

“对。”审神者点点头,“判断的依据嘛……你知道花语吗?最简单的那种,红色玫瑰代表热烈的爱情这个知道吧?你那屋的红玫瑰还不少呢。”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清光胡乱捂住发烫的脸,迅速转移话题,“那堀川……”

审神者的表情忽然柔和起来:“堀川啊……他好像一直在克制着自己,虽然平时看上去很活泼乖巧,但是总给我一种懂事过头的感觉。我问过一些关于他所说的兼先生的事,但也被他以‘不想给您增加困扰’婉拒了。所以我想,能不能用这种方式多了解他一些,让他过得更轻松一些。”

加州清光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您不如直接点承认,这个课题就是为了堀川吧?”

“哎呀不要这么说!好害羞!!”审神者拿文件夹挡住脸,“给我留一点科研人士的自尊啦!”

“好好好,您是为了正经的灵力和养花关系的研究。”清光胡乱编了个题目应着,“那么堀川那个深紫色的三色堇,您看出了什么?”

“紫色三色堇,是深沉的、无条件的爱哦。”审神者眯起眼,“但深紫色的三色堇……堀川他啊,对和泉守兼定的思念,是超乎我们想象的深沉呢。”

“主人,报告写完了,您看一下。”

“情感相关的记录都删了吧?”

“都删掉了,按您之前说的,是纯粹的灵力与生物性状关联的分析报告。”

“不错,纸质资料记得销毁哦~这种数据分析技术被时政知道了指不定会拿去做什么操控神格的白痴系统,那帮老头惦记这个项目好久了。”

“清光已经去处理了。”

“好嘞,我看看报告嗯……没问题,交吧。”

“好的,已经提交给时政课题组了。”

“搞定!啊等会回去的时候跟博多说一声,今晚出4倍预算,吃大餐!”

5.

大约一周后的清晨。

“第四部队远征归还!”

刚刚换班的近侍加州清光打着哈欠去开门,见鬼,怎么会有这个点回本丸的远征部队——远征部队?

门才开了一条缝,一只脏兮兮的大和守安定就急不可耐地扑了进来,一头撞在了加州清光的身上。

“安定?”清光看着满身轻伤的搭档,一脸不可思议,“你不是去远征了吗怎么看起来像去打群架了……不对你怎么才回来!这已经快两个星期了耶!!”

“哎呀哎呀小伤,中途突然接到【掉落】任务就直接去1869年出阵了,时间比较长点啦。”安定满不在乎地爬起来,“比起这个,堀川现在在哪?没在外勤吧他不是老去夜战部队来着。”

“拜托,现在几点啊夜战也该回来了好吗!”清光没好气地回怼着,伸手擦了擦安定脸上的脏东西,“估计刚起床,还在房间吧。”

“好!”安定乐得一捶手,回头拽了谁跳上走廊直奔堀川的房间。清光望着两个人的身影,眼睛瞪得溜圆。

倒不是因为大和守安定怎么突然跑得跟短刀一样快,而是他拽着的那个人消失在走廊转角前,身上有熟悉的浅葱色一闪而过。

堀川国广正在房间里收拾着床铺。难得一夜无梦,又是非番日,堀川甚至心情颇好地嘀咕起了即兴的俳句。

“一闻花满庭,风过树影如梦醒,方晓天光明。”

罢了又摇摇头,季语好像都没抓准,还是好好收完床铺出去浇花吧。

也正是这短暂的分神,让大和守安定几百年来第一次仅凭甩开拉门就吓到了以高侦查闻名的堀川国广。

“哇啊!”堀川一脸惊恐地看着门口喘着粗气的安定,“怎么了安定先生?您受伤了?”

“呼……呼……太好了,堀川你在啊。”安定嘿嘿笑着,拉出了藏在拉门后的另一个人,“你看谁来了~”

“什么谁来……啊……”

堀川怔在那双浅葱色眼瞳的注视下,手中的被褥随之散落一地。安定早已躲到一边,门口立着的来人,身着绛红的和服,胸前有一只金色的凤凰。

和泉守兼定咧嘴笑着,正似梦中的那副英气模样。

“哟,国广!”

在他身后,满庭金红的三色堇正迎着晨光,灿然绽放。

辰山金一

我还没有学会写个人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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