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细密的雨淹没了田间的小道,混合着草屑砾石冲进水稻田。田埂泥泞湿滑,细长地延伸至远处低矮的茅屋。被雨打得不断低头的稻叶,又被风扶起来,无助地向着昏暗的天空。这场雨来得很快,瞬间就已经瓢泼,而现在还未有停下来的迹象。稻田中的水蓄满,顺着水渠流进同样被打湿的旱田。
而脚步声急促地破开了水潭,从水田边飞快跑过。
风雨落在早已经湿透的黑发和披风上,灰色的袴浸着泥水贴紧他的小腿,又因为奔跑的动作被甩开。身上的衣服带着沉重的雨水,他跑起来不太灵便。他的脚印深深刻在泥泞的田埂上,一路向着前方的小屋。
“嘭!”门被极大的力量推开。
“兼先生!”
没等到他说话,屋子里的人已经急切的站起来,少年模样的人正是堀川国广。
“久等了!我回来了喔。”
简陋的草屋中可以听到屋外噼啪的雨滴声,暖黄昏暗的烛火将屋子与外界彻底分割,令人安心起来。淋了一身雨水的和泉守回身把门带上后,堀川过来将羽织从他肩上褪下。布料的边缘还在滴水,被堀川拧到半干,抖了抖挂在一边的墙上。和泉守不着急寒暄,从怀里掏出一份姜黄的信笺,边缘虽然被雨水浸润,但整体尚且干燥。
“我回来了,情报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他们正处于几百年前的现实。
“动作真快!接下来的推进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兼先生在大雨里跑回来竟然没有摔倒,也是吉兆。”
“国广——这时候还要挖苦我啊!”
二人开朗的声音也使得这个只有烛火的草屋里变得明朗了几分。和泉守脱下所有被雨水打湿的衣物,堀川这时便开始读信。
“明日巳时……历史上这一天没有这位大人出行的记录。”
和泉守坐到他边上时,只剩下透着汗汽的黑色贴身衣和长袴。夏夜十分湿润,本就从雨水中回来的他还是觉得衣料贴得燥热难受,但碍着堀川在旁,没有脱得更彻底。
“但是这一天幕府开始发布对他的缉捕令,这件事是一天以后他才知道。也就是说,他会在松懈的状态下被迅速捉住——这就是那群家伙的目的吧。”“没错。所以明天我们就能在这里,”堀川指着地图上的某处,“先一步到位,制造一些骚乱暴露官府的所在。”“溯行军如果混在人群中就麻烦了、啊不过……”
胁差和他想到了一块,对他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偷袭和暗杀就交给我好了。”
和泉守还准备夸两句,堀川话锋一转,视线对上他的胸膛。
“兼先生、不热吗?”
确实热、但是……“没关系啦、反正安静一会就凉下来了!”和泉守微微地往后,对堀川的目光有些许回避,“那个、万一有突发状况,总不能还浪费时间穿衣服吧。”胁差平静地看着他,对这话不置可否。“说得也是呢。明天早上要一大早赶往城里,兼先生今晚就好好休息,我会负责守夜的。”
和泉守有些过意不去了,刚想说自己负责下半夜,就看到堀川灿烂中带着揶揄的笑。
“不过面对我,不用害羞也可以的喔?”
被点中穴的打刀逃似的缩到角落里躺下了。
任务如预期完成。回到本丸时,现世刚好过完一周。
因为审神者灵力和喜好的关系,本丸常年维持着春季的气候和景观。二人复命时路过栽种着樱花作为行道树的长路,肩上发中都被落花停满。堀川抬头看着与蔚蓝天空接壤的樱林,脚步不知觉地比和泉守慢了一些。
“国广?”
堀川被叫住时一愣,回过头来看着他,“兼先生?”
和泉守招呼着他继续走,目光也不自觉落在道路两旁。
“那个时候,樱花一年只开一次啊。”
“对吧?但是这里的季节,跟现世不太一样呢。”
堀川作为胁差的记忆中,对岁月的变化通常是这样记录的:樱花开了,然后凋谢。等到樱花再次开放,就是人类一岁的轮回。他始终牢记这一条,也因此在刚来本丸时闹过笑话,后来便对樱花耿耿于怀。
而人类从不用这样简陋幼稚的方式,他们会记得很多的花开,也会忘记很多的。
自获得肉体开始,堀川第一次吃到的食物,第一次穿上的衣服……声音也好,画面也好,很多的东西都没办法忘掉,但新的景色和人物还不断地进入眼中。作为刀剑的记忆,在这之中却显得如此短暂而单纯,被无数的新意压缩、掩埋,最终变得遥远而陌生。
和泉守有次突然问他,你还记得十番队那个小个子吗?
他只能和打刀一起陷入沉默,回忆上片刻,再犹豫地说出“田中……?”这样模糊的答案。
但二人都无法去求证了。
新选组的刀剑,到现在只剩他们二人,无人再帮他们回忆起曾经的种种。旧的人和事就这样,逐渐被挤出记忆的心房。也许有一天,他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和泉守兼定呢?
堀川被心里瞬间浮起的问句唬得怔在原地。
不会的,和泉守兼定不会被忘记,他这样告诉自己。看着眼前长发悠悠的背影,他又继续往前走。和泉守是不会被忘记的,因为和泉守现在和自己一起在这里战斗着,怎么可能被忘记呢?
这次的任务并不复杂,审神者针对细节问了几个问题便收下报告。
不怎么露出表情的公务人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恢复作为普通人的温和,让他俩去手入室做些保险起见的检查和修养。
堀川因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想法,现在对和泉守移不开眼睛。一直盯到手入室,打刀才鼓起勇气去拍拍他的肩。
“国广……!”
“啊、兼先生。”
和泉守盯着他的眼睛,良久问出一句。
“你还在想田中的事情吗?”不过他并不追求答案,只是把堀川从盯着他发呆的状态中叫醒。于是他继续脱衣服的动作,因为后背有些痛,可能是之前的战斗留了些擦伤。他又是只剩下黑色贴身衣物的状态,看了一眼堀川,心一横、利落地把衣服剐下来。
“不是,我是在想兼先生的事情。”
“我、我后背上有没有伤口、帮我看看啦。”和泉守迅速以这样的方式背对堀川。
“啊!马上!”
堀川跑去拿了药酒和纱棉。他一边用清水和酒擦洗那些细小的伤口,一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在想,兼先生,要是有一天我连你也忘记了该怎么办?毕竟作为新选组的刀剑,现在却对新选组的记忆毫无实感,说实话,很奇怪吧?”
和泉守被后背上的酒精刺激得轻微抽动着肌肉,声音却很平静。“不还是‘田中’的事情吗。我现在还是和国广一起战斗的伙伴喔,怎么可能被忘记啊。当然,如果我不存在了的话,另当别论吧。呜……”
堀川突然侧过身来贴着他的肩颈。堀川额上轻软的发丝蹭着他的喉结,酥麻的痒。他们身上还是有很多汗渍,但对方的气味闻起来并非特别糟糕,反而有着温吞的暧昧与隐秘的温暖。和泉守低下头,与他贴着鼻尖。
“可是兼先生,我现在只有你了。”
堀川声音比平日低沉些,潮湿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是深吸一口就会感到眷恋的味道。四周寂静得能听到清脆的鸟鸣,从半开的门缝中吹来的清风消磨着燥热,令人感到舒适。和泉守还抱着脱下的衣物,伸手搭在堀川肩头。
“我不会离开国广的。国广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时间停留在不知所处的幽静的手入室中。
这次手入花的时间明显比之前更长,虽然没有人等着要用,但和泉守还是非常愧疚地拉着堀川去道了歉。审神者饶有兴趣地看着和泉守被衣物遮得严严实实的领口,打刀下意识地按住,才发现根本不可能被看到底下有什么,于是更加懊恼。
“仔细手入也是好事,本丸现在还并未招募到足够多的刀剑男士,要辛苦你们了。”审神者当是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发现,温和地对二人说着,“今后战场的变化只会越来越凶险,新的时间扰乱随时都可能出现。”
这番话让两振刀都楞了一下,和泉守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就是说——”
“可能会有曾经从没出现过溯行军的地方也出现扰乱,而且因为缺乏数据,可能会出现无比复杂的状况。”审神者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但说出的现况却是无法让人忽视的严峻。
“那、就是说,”堀川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情在问,“新选组……江户时代的末期,也有可能性……吗?”
“这个就不是现在可以知道的了。而且如果真的会有这个时期的战斗,因为那个时代过于动荡,战场的情况也会变得非常糟糕。稍有不慎,现在的日本国可能完全不存在了也说不定。”
和泉守当然是明白堀川在问什么的,堀川也懂得了审神者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
新选组所处的时期,正是新旧社会交替之前。一个任何人都无法预料未来究竟会如何的年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无时不刻不想着未来。曾经筑起的高楼,此刻全都摇摇欲坠,幕府可以垮台,而天皇并不一定掌权,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陌生面孔却切实影响着一切。
也正是因此,新选组才得以存在,一个没有武士的武士集团,一群真正奉行着士道的青年才得以在时代的洪流中存在。
而如果这一切被溯行军干扰,改变了历史的话。
真是非常糟糕。
“嘛、有二位在的话,我倒是觉得不怎么担心呢。”
这样悠然自得的心境,真是无法被打倒一样的存在。审神者抬手揉揉堀川的发顶,让人抬起头来看着他。“国广也好兼定也好,本身就来自那个时代吧?为了你们重要的同伴,我相信你们会发挥应有的实力。”他看了一眼和泉守,然后就收手背过身去。
“今天就先这样吧。本丸所剩的资源有些短缺了,明天还要拜托二位去远征一下。”
等从审神者那里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准备铺床休息的时候,和泉守突然对整理着被褥的堀川说到:
“不行喔、国广。”
“欸?”
不愧是兼先生,堀川对自己也幸灾乐祸,心里这么回答着。虽然并非是刻意瞒着和泉守,他不说出来也只是为了让人安心。于是他跪坐在一边,拍了拍被褥。
“被子……不需要吗?”
“是说你现在在想的事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打刀对他装傻的行为十分不满,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扯着堀川抱住。“不管今后是不是会出现新选组的战场,我们现在是为了守护历史、击退溯行军存在的刀剑男士。”
“我知道。”
“所以……”
“我知道……”
堀川回抱住他,手收得紧了些。
“那个人,还有那个时代,是不可以被改变的存在。”黑暗中,和泉守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平静却有着微弱气音的声音。“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可以以这种方式再看一眼……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我确实是在期待着。不过这就够了,他们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对吧?”
“你什么都清楚啊。”
漆黑细长的发丝阻挡着堀川寻找他嘴唇的动作,但吐息间涌出的温热气息是无法隐藏的。“兼先生,我喜欢你。”“这件事非要在这个时候说吗?”和泉守庆幸自己吹了蜡烛。他的耳环还没摘,细碎的金属碰撞声随着身体的晃动越发清脆的时候,天色正深蓝得发黑。和衣做这事还是第一次,布料一定被打湿了,不知道会不会弄脏榻榻米,那个时候怎么办,现在混乱的头脑中全是问题,没有答案。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是贴紧堀川,让对方确定自己的存在。
然后在激烈运动后的昏梦中,像是惊醒了一般睁开眼睛。
世界,已是一片纯白。
“喂——喂——和泉守兼定——”
“吵死了,我听得见。”
本丸的夜色已经消失不见,四周就是一片无限往前延伸的纯白。打刀坐起身来,周围除了他没有别的身影。但耳边的声音毫无疑问地属于加州清光,那人对他恶劣的态度抱怨了一声,“定期联络欸,这是工作喔?”“我当然知道,本周没有任何异常,可以了吧?”
“态度好差……你对堀川也是这样?”
“国广跟你不一样。”
“呜啊、‘国广’欸……”
“你这家伙!”
他正要对加州发作,就听到虚空中那个人的声音变了一些。
“就算只是个实验体,你也会投入感情吗?”
“怎么可能,”和泉守坐在原地,眼神像是透过这片虚无看到了什么,“但是他毕竟有堀川国广的记忆,就算是我和你,也不过是一段被赋予了肉体的记忆吧。这样看来,我们和国广没有任何区别。”
他还记得自己和审神者被一起带去时之政府总部时的情景。穿过漫长的走廊,在尽头的名为“实验室”的房间中,在一堆同为钢铁却毫无灵力的机械中,看到了被束缚着身体的少年。
俨然是有着付丧神堀川国广的模样,却像是一具死物。
“你要庆幸我没有和那群家伙开启实时监听哦。”
“多谢,加州。”
本丸虽然兴建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新选组却还差着堀川国广没有来。直到和泉守和审神者被召去时之政府,才知道这个本丸已经被作为实验场所强制征用。付丧神堀川国广的记忆和能力被移植到完全以灵力构成的人造实验体中,成为不同于普通刀剑男士的存在。
他的一切行动都被监视分析,作为重要的实验数据被保存。
但人造灵体十分不稳定,大概三个月左右,就会因为各种原因崩坏破碎。
“你们还要在那边待多久?本丸的家伙已经在各种胡闹啦。”
加州并不知道堀川会在三个月后消失的事情。
“很快就回来,好了,结束联络吧。”
第二天中午,堀川才悠悠转醒。
他下意识地往身边探去,立刻触碰到了和泉守的小臂,侧过头去看,那人睡得正熟。体温一如既往地比堀川高一些,于是他轻挪过去,环着手臂将人抱紧。和泉守在梦中皱着眉头,感受到堀川的温度,便下意识地低头蜷缩起来,像是躲进了树洞。
那眉头怎么也不平,堀川就伸手去抚弄,但最后却把和泉守弄醒了。
“早上好……”
“早上好。”
看起来就像做了长久的噩梦,和泉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堀川的眼神停留在他脸上,他却以手捂住了脸。
“兼先生每周一次的头疼,又发作了?”
打刀默默地点头,揉着身体上还酸痛的点,无神地看着眼前,片刻又躺回来。堀川也还躺在原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和泉守平日里总是有些抵触堀川无意识的亲近,不过从神情来看只是在害羞罢了。睡醒时总是会难得地坦率接受,甚至也有主动凑近的时刻。
就像现在。
或许伤痛之类的东西总是会让人变得软弱一些,堀川将人拥入怀中的时候这样想。和泉守小声地嗫嚅:“总是会做同一个噩梦的话,国广会觉得怎么办才好?”噩梦?堀川有听过,这是人类偶尔会在睡觉的时候遇到的事情。但他从现世到现在都还没做过,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睡着了依旧放不下,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情吧?那样的话,我可以陪着兼先生一起去解决问题。”
和泉守在堀川看不见的角度,低垂了眼。
“很难解决的问题,现在也还不是解决问题的时候。”
“很棘手的样子。”堀川拍拍他的背,“如果是我,大概也是整夜都睡不着的。兼先生已经做得很好了喔。所以这个时候就放过自己,怎么样?”
“啊啊、这种状态、很麻烦吧?”和泉守突然抱紧堀川、脑袋在他胸膛一阵乱蹭。“就算说放过自己……要怎么才算放过啊!”堀川被他弄得发痒,胸膛一抽一抽地憋着笑,“太远的事情先不说、今天可是该我们远征喔。让兼先生干活的话,大概就什么都能放下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二人按时来到了时间溯回处,审神者已经在等他们了。
“明明才出阵回来,又要赶去远征,你这家伙还真会压榨人啊。”和泉守抱臂看着老神在在的审神者,对方正调试设备,也不跟他急,“和国广一起出去不开心?”
“两码事啊你少给我混淆!”
“哈哈、稍微打起精神来了啊,兼先生!”
“国广!跟我站在一边啦!”
设备调试完毕,只剩下设定时间,审神者突然停了手。和泉守刚想问怎么了,就看到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远征的话,只要是没有出现扰乱的时代都可以前往,理论上来说并不局限于时政下发的指导手册上的地点。”
“什么?”堀川并不熟悉时间溯回理论。和泉守疑惑地看着审神者:“不去指定地点的话,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吧?”
时间的面盘跳出来,审神者突然合上了手册。他飞快地在面盘上点击着,和泉守只能瞟见开头的数字并不是1。“喂、你想做什么?!”
调试结束,设备开始响起启动的声音。
“既然和国广一起出门很开心,干嘛在意去的是什么地方。”他脸上露出少见的恶作剧的笑容,“我反正早就不爽那本指导手册了,开开心心地去玩不好吗——旅途愉快!”
搞什么?!
和泉守明白审神者不会伤害他们,但是乱来的话、万一堀川无法承受指定地点外的时空压力怎么办?时空的扭曲已经是肉眼可见,来不及再去阻止什么,他只好紧紧握住了堀川的手。
在最后的一瞬,他看到了审神者平静的眼神。
这次溯回的过程明显比之前的都短,但和泉守还是非常紧张地紧紧握着堀川的手。
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不算安静的环境音——人类交谈的声音,大型设备运作时低沉的轰鸣声,还有明显的汽车鸣笛。
是……现世。
的确、因为离时政所处的时空距离很近,现世几乎不会有时空压力。他睁开眼睛,堀川还安然站在他身边,只是对这一切都表现出疑惑不解。溯回到达的地点周围有茂密的植被,还是能听见汽车的声音,大概是在什么公园里。时间是傍晚,天空已经一片橘红,远处的霓虹逐个亮起,即将进入一天中最后的热闹时段。
“国广,感觉还好吗?”
胁差也注意到了远处的霓虹,征征地点头。“这里是?”
如果是现世,审神者又不提前告知是去哪里,那么和泉守心里大概就有了答案。在他原来所属的本丸,这样的现代远征还是很频繁的。而目的地只会是:审神者在现世的出生地。
“虽然以前来都是为了买jump……”
“啊?”
“这里是,那个、我们现在的主人,以前居住过的地方。”和泉守刚要往前走,忽然回头看着还站定的堀川,“要跟紧我喔,国广。”
一座海滨的小城,正是夏天最燥热的时候,但太阳已经西沉,路面上吹着热风,多少带走了汗汽。离住所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窄小的海滩,因为不成风景,只有邻近的孩子在沙滩上跑跳。堀川一路跟着和泉守,四处观察着他从未见过的景色。
“兼先生之前经常来这里?”
“国广没来本丸的时候,确实经常来。”
胁差三两小步跑到打刀身边,声音轻快:“我来了之后,兼先生就总是陪着我呢。”
“是啦……”
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这里常备着生活用品,二人找到了合身的衬衫和短裤换上,和泉守熟练地把头发扎起来,盘在脑后。这样看起来就和现代人没什么区别了,打刀在镜子前看了两眼,突然瞟到堀川正注视他的眼神。
“国广?”
“我在想,兼先生其实也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了。”堀川蜷在沙发上,撑着脑袋看着他,“所以之前受照顾的,其实一直是我啊。”堀川原本体型就更小巧,缩在堆着些杂物的沙发上,更加显得只是小小一团。虽然说这话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欣慰,但和泉守却觉得那带着些落寞。
“但是没有国广可不行,战斗也好生活也好。”他扯过一边衣帽架上挂着的草帽,按在堀川头上。“就算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好了,但和国广一起做的就是会不一样啦。再说——”堀川按住草帽抬起头来,就看到和泉守微红的脸,但这次那双明亮的浅葱色眼睛却一直看着他。
“国广需要我的话,我也会感到高兴的。”
他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深呼吸着,“开心的事不必说,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情、或者麻烦,要毫不犹豫地来找我。”
堀川踩在沙发上站起身,刚好比和泉守稍微高一点,他按着和泉守的肩膀,在人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明白了,兼先生也是一样的喔。”
砰——海风吹倒了门边放着的杂物,发出巨响。
堀川走过去捡起来,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海。天色暗下来,只剩太阳下落时拖出的残红,漂浮在水面上的天空。玩耍的孩子都已经回家,没有灯光的海滩反射着微弱的光线,与海水对比,显出灰白。
“函馆那边也是靠海的呢。”
“那边更北一些。”
堀川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风,海水的盐气也被裹挟进风中,飞落在脸上,有细微的颗粒感。和泉守看他对着海出神,便从背后拍拍堀川的肩膀。“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做,要去看看吗?”
等他二人出门,连残辉也已经褪尽,完全天黑。和泉守打开手电,照着眼前的路,堀川跟在他身后。穿过有路灯照着的街道,穿过公路就是沙滩。霓虹和路灯越远,手电的光就越显得明亮。白色的沙子在灯光下发亮,刚刚退潮,湿润地带满布碎贝壳、海草和搁浅的小鱼。有人提着小桶和电筒来了,离他们很远。
潮水依旧阵阵翻卷。
堀川向着水里走去,他还从未这样接触过海水,凉鞋和脚都被水流淹没,等水退下去,脚上就积满了泥沙。这样的触感过于新奇,他又继续往水中走了几步,还想再往前时,和泉守拉住了他。
“再过去的话会被水流卷走的,国广。”
这才发现自己玩得过于出神,两个人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小声跟和泉守道着歉,两个人回到岸边。
赶海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互相问了好。
“今天的收获如何?”和泉守很开朗地问到,对方伸出自己的小桶,用手电照着,“不少!已经打算回去啦!”
堀川伸头去看小桶,里面已经有很多小鱼小虾,“真漂亮啊,拿回去的话是做什么呢?”
“不能养的就放掉,还是来这里放。能吃的就会进肚子。”那个人爽朗地笑了两声。
“命途多舛呢——”和泉守打趣着,“也不知道被养的幸运一些还是被吃的幸运一些。”他了解这边的人都很豪爽,对方不会介意这样的玩笑。那人从桶里掏出来一个递给他,“主宰命运这种事还是自己体验体验比较好——我要回家了、这个就送给二位当做见面礼吧。”
“喔、谢谢……!”
彼此挥了挥手。
兼定研究着手里的小东西,“这是寄居蟹啊。”
看来是换壳的时候被捡走的,小家伙拖着一个比他大了太多的壳。“唔、没见过……”从堀川的方向只能看到壳,“不过这个壳应该不是它自己的吧?”
“不是,也不适合它。”和泉守说着,看了一眼他,“不过找不到更适合的壳,也只能在这里将就了。”
“如果没有壳呢?”
和泉守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堀川。不过堀川只是看着他手里的壳,寄居蟹还缩在壳里没有出来,贸然去动或许会伸出蟹钳来自保。
“会死。国广,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啊……好。”
和泉守把寄居蟹放回沙滩,再次握住堀川的手。
“兼先生?”堀川被握着手,虽然不挣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和泉守背对着他,问了句怎么了。
堀川从他身后伸出手,摸索着关掉了手电筒。霎时一片黑暗,片刻后远处的灯光微弱地照亮了大地,天空也显现出原本的深蓝。堀川将就着这个姿势,贴着和泉守的后背。不对劲的气息——他感受到那个人些微的僵硬,却不知道那从何而来。即使这样近的距离,依旧无法听到对方的心跳,这让堀川感到不安。和泉守并不转身,却问:“怎么?”
“兼先生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虽然没有发抖,却不敢看着我啊。”
和泉守低着头,握住堀川抱着他的手。他无法将真相说出口,他不知道现在这一切是否还被实验者监视着,也不知道堀川了解真相之后会不会做出危险的举动。
他更加无法面对,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国广。
“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可以面对我吗?”
和泉守转过身来,堀川还抱着他。那双布满剑茧的手在他脸颊边抚过,“总觉得即使是看不见你,还是能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和泉守握住那只手,在唇边轻蹭,“国广,抱歉,让你担心了吧。”
和泉守的身影将堀川面前的光线完全遮住,一些凌乱的发丝散在脸颊边,连同和泉守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一起被微光变得透明轻盈。堀川将他的乱发撩起别进耳后,然后勾着人的肩与他贴着额头。
“兼先生,虽然更进一步的事情也做过了,但如果我不主动告诉你我喜欢你的话,你还从来没对我主动说过。”
堀川的吐息都落在他面上,声音里掺着海风。
“兼先生,是在勉强自己吗?”
“不!不是……”
心脏猛烈收缩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要同声音一起飞出来,和泉守觉得鼻头和胸口都酸胀得难受。堀川放松了手臂,好像只要得到某个答案,他就会立刻放手,而和泉守定住的时间太长,他总觉得可能连答案都等不到了。
而和泉守却回抱住。
“我喜欢国广。”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
他偏过头去触碰堀川的嘴唇,没能控制住的泪水从二人贴紧的肌肤间滑过。
他看着堀川,不敢闭眼,不敢面对脑海中不断回放出的那个毫无生气的实验体少年。
这晚不再是定期联络,和泉守真的做了梦。
眼前的门他也曾几度在梦中见到,正是新选组最后在京都驻扎时的屯所。推开门走进去,训练的队士没有人理会他,正在指导他们的总司也一脸平静。他同时也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场景的人,像是审神者、加州、大和守还有长曾祢,他们在围栏边安静地看着训练。
他知道自己要找谁,轻车熟路地推开了那个人的房门。果然在这里,他看到那个人正伏案办公。在那个人身后摆放着的,就是朱漆唐草的自己。
“土方先生……”
他在伏案的人面前坐下。
桌案上的文字他看不清楚,而土方岁三只是专注地写着,不和他交谈。但和泉守就是知道,那是告诉日野的亲人,近藤勇被斩首的书信。之后,冲田会病倒在训练场,咳出乌黑的血,而土方岁三虽然伏在桌案上,却会突然中弹,倒在自己的血中。
这并不是第一次梦见了。
和泉守早已知晓这是梦境,也早就看过了无数次那个结局。他也曾试过去触碰土方,或者在庭院里对着训练的人大吼,或者去摇醒看着这一切的审神者和付丧神们。但他没法发出任何声音,也触碰不到任何人。所有人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景象。
他最终明白,自己能做的只不过是注视着一切发生罢了。
“兼先生。”
梦境中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唤,他从案前抬头,场景就突然转变,眼前不再是新选组的屯所,而是那个实验室。
“兼先生。”
是国广的声音,他飞快的转头去看,堀川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样被锁在钢铁的机械之中,紧闭着眼睛。冷光源从头顶照下,周围的一切都泛着幽暗的蓝色,而堀川国广浑身赤裸,每一寸皮肤都苍白得如同尸体。
国广。他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团丝麻,拉扯着发紧。
但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尸体一般的人偶突然睁开了眼睛。堀川露出了惨淡的微笑,他挣扎着要脱离身体上的束缚,但下一个瞬间便像玻璃般破碎,发出巨大清脆的声响。和泉守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只感受到飞溅的碎片划过他的身体。
无比疼痛。
“啊!”
和泉守从床上弹起来。升级版的噩梦,闭上眼还是能看到濒临破碎时堀川国广的表情。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喘着粗气,脸上一片湿润,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房间,才反映过来现在还在远征之中。
堀川已经起床了,不知道在哪里。他翻身下床,迅速地跑去各个房间查看,终于在阳台看到了发呆的少年。
“早上好,兼先生。”
和泉守从背后抱住堀川,脸埋在颈窝处。
“最近做噩梦是不是太频繁了一些?”堀川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没什么干劲呢。”和泉守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抱着。堀川察觉到异样,轻声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梦,会让兼先生怕成这个样子?”
“国广。”
“兼先生?”
和泉守放开他,与他面对面站着。然后握住了手,掌心相贴。
“我要告诉你真相。”
堀川只觉得意识突然被攥住,眼前一黑之后,突然被一阵强光照射。和泉守还握着他的手,“可以了,睁开眼睛。”
“这是……”
他们已经身处于这个无限延伸的白色的世界。
“这里是能够将意识共享的密闭空间——我们现在的审神者、那个家伙的杰作。之前也被征用于和加州他们保持联络,定期监控这边的情况。虽然久了之后就只是做做样子了。”和泉守没有放开堀川的手,“在这里说话的话,只要我们不主动接入,大概就不会被那些人听见了。”
“什么……”堀川还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加州是……”
“加州清光,你认识的那一个。”
本丸。
由于审神者被带走,这个本丸已经停摆了两个多月。日常的内番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只是无法出阵和远征。总体来说影响并不大,随着本丸季节的流转,刀剑男士们就能知道审神者的灵力还在稳定地供应着,所以也没有人会去担心什么。
不过今天却安静过头了。
“为什么这个数据突然开始波动了?”
“谁知道啊,这玩意是主人做的,我们怎么可能明白——”
加州瞥了一眼屏幕,“反正主人做的东西就是经常会出问题咯,不然也不会每次都和我哭诉自己的研究又被你们驳回了。”
虽然他语气平静,但抵在身后的武器却是真货。
领头的人继续问:“他没有和你们透露什么?”
“要是真有什么指令,身为近侍的我有什么理由还被你关在这里问话?”
“国广、国广,”和泉守扶住险些要摔倒的堀川,“还好吗?”
堀川攀着和泉守站起来,却低垂着眼。他突然掐住自己的脖颈,吓得和泉守连忙制住他的手,“国广!别做傻事!”
“兼先生,”堀川声音沙哑,“我真的存在吗?”
“不过是一个实验体而已,也许作为付丧神的堀川国广早就不存在了。”他并不反抗和泉守,身体也逐渐放松。和泉守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堀川苦笑着看着他,“如果不是我的话,大概兼先生可以和其他本丸的和泉守兼定一样普通地生活着,也会有正常的同伴但是却……”
“不可能。”
和泉守脑中依旧不断地回放着那个实验室中的一切,他在梦境中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面对堀川国广消失,而现在又有多少区别?已经成为历史的新选组,已经死去三百年的原主,和被定义为实验体的堀川国广,如果都一样注定了命运,又有什么区别?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再有另一个堀川国广,和你一样了。”
他伸手去触碰堀川的脸颊,然后亲吻堀川的眉心。
“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和你一样了,不管是战斗还是生活,我和国广一起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再和其他人经历。你不止是拥有付丧神记忆的国广。”
嘴唇从眉心轻柔地滑到眼角,接收细小的泪花。
“你早就是我的国广了。”
从意识的空间中出来,堀川和和泉守一样出现了不适的反应,晕眩感让他不得不扶着对方才能站稳。和泉守虽然已经适应,但表现也没比他好多少。二人发现对方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噩梦呢。”
“噩梦。”
堀川深呼一口气,像是要把杂念都吐出体外,然后站直了看着和泉守。
“但是什么梦都会醒的,兼先生。”
这话听起来太过不妙,和泉守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虽然堀川明白了他的心意,但堀川的现实依旧没有改变。这样下去,三个月的期限很快就会到,届时,和泉守自己也不知道实验体究竟会变得怎样。可这件事真的能改变吗?他想起梦中一直重演的新选组的结局,堀川的结局似乎早就已经注定。
堀川进了屋,拾起胁差本体。和泉守看着他的举动呼吸一窒。
“反正最后都是消失的话,在那之前,还能够有挣扎的时间吧?”
胁差的刀刃被抽出来,反射着银色的天光。堀川将和泉守的本体也拿出来了,伸手递向他。
“如果兼先生愿意和我一起,那么我也不会放任有兼先生存在的未来无端地失去。”
和泉守捏住自己颤抖的手,无言地接过了刀。
远征的的溯回时间是固定的,在他们做下决定的同时,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随着时空出现的扭曲,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呼啸的海风之中。
本丸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审神者大概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所以他们立即动身。但推开门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在原地。作为审神者灵力的体现,本丸的状态可以直接与审神者的灵力挂钩。之前曾一直是春日,所以这里几乎都栽种着樱花。
而眼前的道路,被凋落的樱花铺满,根本无从下脚。
枯黄的植被也瘫了遍地,没有鸣鸟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
时间的确是只过了一天才对,怎么会……
“有人来了。”
堀川说完这句,二人彼此相视,二话不说便赶往原目的地。
身后有吵闹的人声,但还隔得有段距离。绝无可能是审神者或者其他的刀剑男士,但危险程度却不好说。如果再晚一步,也许就会相遇了。原本用于防御的结界肯定是没起作用,如果对方是时政的人,就很好解释了。
“那些家伙能进入本丸,看来结界已经被破坏了。但是审神者的房间会有更加特殊的结界,我们还有时间!”
到达审神者的房间时,他本人也不见踪影。桌上还留着茶,但已经凉透,看来并不是刚刚才离开。堀川站在门前警戒的时候,和泉守开始翻找那个人可能留下的线索。
“主人是不是也……”
“不知道,但是凶多吉少了。”
开到最后一个抽屉时,终于发现了写着他们二人名字的信封和一个小型时间溯回装置。屋外已经有人开始破解审神者房间的结界,和泉守撕开信封,却只看到一行字。
【兼定、国广:
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是……”
“我不知道。”和泉守紧皱着眉,反复回忆之前和审神者的一切对话。堀川看着时间溯回的装置,突然握住了和泉守的手。
“这个,可以回到新选组去?”
一切开始的地方。和泉守怔住了,“回到那里又能做什么?”
“明明兼先生原本所在的本丸都可以去往新选组,作为实验体存在的我却不被允许的话——”
“我明白了。”和泉守开始调试溯回装置,但手实在抖得厉害。“可是国广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时空压力,如果,如果真的会有任何问题——”“那也比现在要好。如果真的可以在死前最后再见那个人一次,还是和兼先生一起去的,我就不再有什么遗憾了。”
堀川握住和泉守颤抖的手,打刀点着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兼先生!”堀川叫住他的同时扯着他离开书桌,身后巨大的书柜随着墙壁的破碎瞬间倒下,烟尘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而结界此时也彻底破碎,和泉守不再犹豫,按下了启动装置。
和泉守其实已经来过很多次,针对新选组的溯行军攻击并不少。不过对堀川来说,大概还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着新选组。现在正是傍晚,黑暗中只有月光照亮道路。和泉守匆忙中调试,还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哪个具体的时期,正打算去找一些确认时代的线索,却发现堀川正痛苦地抱着脑袋。
“国广?!”
就像是什么枷锁打开了一样,曾在脑海中如隔浓雾的景象此时都散尽了迷霭,清晰地显现在他眼前。
“记忆、呃啊——”
“喂!你们是什么人!”
没等和泉守查看堀川的情况,前方的道路上就出现了一群黑影。和泉守下意识往前一步挡住堀川。堀川抬头去看时,眼前的景象还十分模糊,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晰起来。而在夜色中举着灯火的人,却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合了。
“土方先生。”
一八六四年,池田屋事件。堀川心里突然冒出这个答案——他不可能不记得。这街道的每个细节,都是他曾经作为武器体会过的。
“抱歉!是会津藩的!马上给您让路。”和泉守庆幸夜色下没让他们发现更多的蹊跷,将堀川拉至道路边后,眼前的一群队员鱼贯而过。
堀川征征地看着远去的背影,和泉守担心地扶住他站稳。“国广……?”
“土方先生,现在还是很精神啊。”
和泉守顺着堀川的视线看去,“明明之后要面临的苦难还有那么多,现在还是神采奕奕的,对吧?”堀川笑着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感觉精神都因为他变好了。”“所以,国广是找回了一些记忆吗?”
“至少重要的东西还没有丢掉。另外、在来到本丸之前,我——”
他还没说完,眼前的时空再次出现了扭曲。
是敌人?二人都按住了自己的本体,但出现在眼前的人却让他们愣住了。
时间往现世回拨一点。
“喂,已经问了一个下午了,还要继续吗?”加州不耐烦地说着,立刻能感到身后的武器往前顶了顶。领头的人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接到了某个消息。
“我知道了,立刻去办。”
那人朝加州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开他。紧接着便下达了离开的指令,并迅速撤离了。
“怎么回事……”
加州立刻出了房间,来到大广间,发现之前监视其他刀剑男士的人也全都撤离了。“有人受伤吗?!没有人被带走吧!”
“都很安全,没人出事。”三日月正慢慢整理着袖子。短刀们都松了口气,并在药研的指挥下开始分头去查看各处情况。其他的刀剑男士也各自行动起来确认安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异常。
“真奇怪啊,那些刚刚问了清光什么?”大和守走过来,“你也没事吧?”
“问了关于主人和和泉守的事,不过我的确没有能透露的东西。”
三日月也很疑惑,“但是现在他们却直接离开了?”
“恐怕出事的不是我们这里,”加州觉得心里不太安定,“一定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和泉守他做了什么?”“那小子虽然冲动,但遇到事情还是很冷静吧。”长曾祢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现在没法确定那边的状况吗?”
加州闭上眼睛,片刻睁开,“意识共享中也没办法呼叫他,大概现在并不在这个时空中。”“欸、现在还在出阵?”大和守还有点状况外。“想也不可能吧。不过进行了时间溯回是肯定的,可是会去哪里?”
“虽然那边是临时搭建的另一个本丸,但和泉守姑且还是我们的刀剑吧。”三日月突然这样说,加州突然反应过来。“溯回的装置与我们是共用……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既然很担心的话,当然是要去看看的。”
这边还在犹豫这个推断是否可靠,短刀那边却突然传来惊呼。
“植被!植被开始枯萎了喔?!”
“加州清光,”三日月的语气比刚才更严肃了一些,“有些事情,只在原地犹豫是没有结果的。你我都需要做出行动才行。”
出现在眼前的既不是溯行军也不是时政的人,待樱花散去,显现出来的正是同为新选组出身的三位刀剑男士。
“和泉守兼定!你这家伙还是把事情搞砸了啊?”
“加州!”看到熟悉的伙伴,和泉守喜出望外,堀川则喃喃着,“加州清光……”
“啊话说回来,你这家伙非得这时候损我是吧?!”
“看起来还是蛮有精神的嘛,和泉守!”长曾祢拍拍和泉守的肩,和泉守回过头来欣喜地看着他,“长曾祢大哥……!”
“然后把事情搞砸了啊。”“连我们都跟着遭殃喔。”“你们这群家伙!!”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年轻打刀张牙舞爪地要和他们发作,在一旁看着的堀川却笑出声来,引得三位的注意。
“国广,好久不见了哦。”加州伸出手,堀川楞了一下握住。“果然不管怎么说,新选组还是得有国广在才足够安心呢。”堀川刚刚才取回记忆,久违的熟悉感掺杂着陌生,他微笑着点点头,“能够再见到新选组的各位,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你这家伙也要叫国广啊?”“啊、吃醋了……”“才不是!!”
“说回正题,你们在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长曾祢及时收回了笑脸,“我们在这边都出状况了,审神者究竟怎么了?”和泉守放下打闹的手,“不太清楚,但大概是被用国广做实验的家伙带走了。”
“时政的人?”“喂、先处理下这边的情况比较好喔。”
大和守已经拔出刀,指着他面前的东西。一股诡异的压迫感突然降临在众人身上,非比寻常的气息绝不是溯行军,但他们已经很熟悉。
是检非违使。
“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六对五……马马虎虎。”
“新选组的家伙可不能输给这种东西啊!”
检非违使的压迫力不止于战斗能力上的恐怖,还有他们当中那些体型巨大的家伙。绝非是常人可以挥舞的大太刀,在他们手中甚至显得和打刀一样自如。但过于庞大的身体在机动性上的确逊色不少,只要速度够快,能够打击的要害点就会增加。在之前机动一直是交给加州和大和守,虽然同为打刀,但小个子的优势被他们发挥得很不错。
“喂、安定!”
加州只需呼喊对方的名字,大和守已经心领神会与他跑到了两侧的对位,和泉守与长曾祢轮番在正面吸引火力的时间不会太充裕,二人默契地同时抽刀,正打算挥刀却发现有苦无正盘踞在大太刀身上。
“唔?!”
如果要先解决苦无,斩杀的时机瞬间就会消失。战局不容延误,千钧一发之际,堀川突然像鬼魂一样出现在大太刀身后,踩背跳上半空、斜握的本体一声击碎了苦无的头颅。
就是现在!打刀二人组同时起跳,从左右横切而去,直取大太的首级。
堀川的瞬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可以说是决胜的一击,在瞬间就决定了这样的杀法。而且击碎苦无头颅的力度,绝对是无法小觑的存在。
“呜啊、这不是超强的?!”
“国广厉害吧!”花刀甩掉黑色的血花,和泉守炫耀似的冲加州嘿嘿一笑。
“又不是在夸你——”
“各位、其他四体要攻过来了哦。”战斗中的堀川完全不带表情,双眼冷漠地注视着敌人,却能令同伴感受到无比的安全感。
“一起上吧!”
昏睡中的人没有意识,等审神者再次醒来,眼前昏暗的房间显然不再是本丸。
还没死啊,挺好。
自嘲地想着,他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这里大概率是处于时政本部的什么地方,一般的审神者不会到这种地方来,那么上层的办公场所基本都否定,地下部分有实验室和特殊处置室。
大概是对半分的可能性——吧?
“哈,终于要开始做人体实验了啊臭搞科研的。”
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人管他说什么了。
刀剑相撞的金属声清脆刺耳,和泉守架住对方的刀刃,施力往前推挤,至刀刃开始颤抖才勉强停住对方的施压。但力量的对峙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僵持到微妙状态的一瞬间,他脚底一松便脱手从对方身侧滑开,借机在太刀的腋下狠劈了一刀。
“哈……”
体力的消耗着实可怕,刚才那样的僵持他是没办法再来第二下的,但对方已经迅速调转了过来,又一次朝他冲过去。这样一来,就算不能挡也得硬着头皮挡下去,他调整了呼吸再次架好刀。
但朝他冲过来的太刀却突然停了动作,它的腹部平白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刀刃。完全被他遮住身体的胁差抽出本体,顿时血液铺满了地面,然后迅速像烟雾般消失。
“国广!”
大太刀竞对自己的伤口没有任何反应,反而突然掉头转身就举刀向堀川劈去。和泉守见状,两步跨上前去,对着它露出的背部斜挥而下制住它的动作,堀川并未迟疑,向上直刺脖颈的要害,太刀终于倒在自己的血中。
“兼先生、我们做到了!”
“啊!干得不错。”
和泉守还喘着气,另外三人也解决了其他的检非违使,冲他俩挥着手。检非违使的尸体也逐渐消失,好在这附近并没有行人,无人发现刚才发生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大和守甩掉刀上的血问到。
“我和国广的时间溯回装置是主人留下的,但目的地可以说是歪打正着。”和泉守将溯回装置交给清光。“我被作为实验体处置的时候,很多的记忆都被锁起来了,直到回到这个时代才全部想起来。”堀川低头回忆着自己刚刚想起的各种画面,“但是有一些记忆,很明显不是新选组所在的江户时代,恐怕就是在实验室的时候……”
“这么说,国广问题的关键还是在时政的本部吧?”加州若有所思,“主人大概也是在本部,现在并不知道情况如何。”
“恐怕是的,但我们有办法去到时政的本部吗?”
加州扬了扬手里的溯回装置,“没有问题,主人没有设置权限,作为近侍的我可以直接接通时政所在的时空。”“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三日月已经从本丸的入口带着人去了,但是我们有熟悉实验室情况的人员在,理应加入。”
堀川立即答应下来,和泉守却叫住他。
“国广,有些事,在行动前我要问清楚。”
“兼先生?”
“有什么事需要单独和国广说呢。”加州抱臂看着不远处的二人,老神在在地说着。
“告白吗?”大和守心领神会。
“超逊啊?!这个时候?!”
“吊桥效应吧。”
“那是什么?”
远离众人的二人组看着对方,和泉守像是还在组织语言,几次开口又几次闭上,终于在堀川忍不住要主动询问前说话了。
“国广,你喜欢我吗?”
“欸、这种时候?!”“回答我啊。”
“当然是喜欢的。从来到本丸开始,就已经在憧憬兼先生了。”“如果要在我和主人之间选择呢?”
“那当然是——”当然是兼先生,但这句没能说出口。他顿了一下,看着和泉守浅葱色的眼睛。“兼先生是想问,必要时刻我会不会选择用自己去换审神者吗。”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的确。”
和泉守握紧了本体,眉头皱成一团。他明显能看到堀川脸上的犹豫,他知道堀川只是在犹豫该怎么告诉他自己的选择——如果是国广,答案其实一直都显而易见,可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广做出这样的自我牺牲。
“果然,比起我,还是审神者更加重要。”
堀川平静地说完和泉守预料中的答案,然后伸手捧住了和泉守的脸。打刀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但在那之前,为了我和兼先生可以一同生活下去的未来,我会拼尽全力。”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堀川冲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抬头亲吻他的眉心和嘴唇。
“果然是告白吧?”
时政本部,地下五层。
五人到达时,现场已经一片狼藉。尖锐的警报声充斥耳际,地面上散落着砾石和各种建筑碎屑,墙壁上还有刀剑留下的醒目痕迹,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规模不算小的战斗。但是现在四周都不见半个人影。
“战斗已经结束了?看起来安防也没有做得很好嘛。”
“应该是为了撤走无关人士所以速战速决了,不过警报声都还没解除的话,大概防卫队很快就会再回来。也就是说我们的人还没有成功。”堀川回答和泉守疑问的同时开始在记忆中快速翻找关于这里的一切。“我曾经好像还作为公务人员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虽然目的应该是为了测试我的稳定性。”“那还真是不浪费啊。”
堀川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兼先生,那个时候我也在这里遇到过你喔。”“欸?”
“是陪着主人过来做事,不过不久之后我就被重置了记忆。”不过那只是在远处的走廊上惊鸿一瞥。即使之后去到本丸时,堀川已经完全不再记得那个身影。
但他终究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在每一天的日常里,再次对他念念不忘。
“果然还是最喜欢兼先生了。”
“什、什么啊!”
还没等和泉守继续嘴硬,头顶巨大的声响就提醒他们现在还身处未知的环境中。紧接着是大和守警惕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赶了过去。
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出现,烟尘散尽之后,出现的是本丸的众人。
“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啊!话说、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走了些偏路,”三日月也收起刀刃,和善地笑着,“没能找到主人,能够找到你们也是很好的。”
“还真是悠哉……”
“各位!”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堀川从资料柜中翻出了一些情报。“不能贸然突入,恐怕核心的研究人员都还在那里。实验室有非常完备的安保系统,是绝对无法简单突破的。”他将找到的地图摊开,凭借着记忆开始为其他刀剑男士规划路线。
“那位就是堀川国广?”
和泉守顺着三日月的视线看过去,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沉默着点点头。
“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看起来都是很合格的刀剑男士。”
对这样的评价,和泉守也不置可否。
“兼先生,”被评价的人突然从人群中跑向他们,“方案已经制定好了,接下来大家会各自行动——兼先生跟我一组,可以吗?”堀川看似随意地问他,抱着自己的胁差站到他面前。和泉守点了头,就看到堀川询问的表情瞬间变得明朗起来,“我去整理行动路线,兼先生一会要跟紧我哦!”胁差说完就走掉了。
“很喜欢你啊,堀川君。”
“是啦。”和泉守拿起自己的本体也准备走了。三日月叫住他,“和泉守,稍微再说句话吧。”平安老刀慢悠悠地起身,看着和泉守。“为彼此考虑的心情,他和你是一样的。人虽然是任性的生物,但最终能控制的也只有自己了。”
“如果他要做出什么选择,你能做的也只是做出自己的选择而已。”
和泉守点了点头,朝着堀川的方向走去。
明确路线之后,行动顺畅了许多。作为开路小队的几人迅速突破,在布局复杂的楼道中畅通无阻。偶尔遇到还滞留在房中的人员也能迅速解决,并按照计划,准时进入了试验区域。
大门开启后,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而幽暗的空间。被黑暗笼罩着的是一排排巨大的装置,基本都是一模一样,而在这些装置中都有一个巨型的半透明圆柱体,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里是暂存区。”堀川正说着,有人找到了灯的开关。灯光一盏盏亮起,众人也随之倒吸一口冷气。
在那些圆柱体中,是无数被液体淹没的人。
“全部都是正待实验的付丧神。”堀川回忆的细节逐渐增多,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因为实验对付丧神的消耗很大,于是决定预先准备更多的实验体。”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众人的脸色都并不好看。堀川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些多,担心地看着和泉守。
而和泉守一言不发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要安慰他,却并未发现自己也在发抖。
“等救出审神者之后,我们才有余裕去考虑这些人。堀川,接下来还有一段路吧?”三日月看起来还很平静,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面前的光景。
“是……路在这边。”
四周的防御机制随着他们的突入,攻击越发密集。而在他们身后,追兵和善后小队的遭遇战也已经打响,有人受伤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但隔得太远,分辨不出敌友。逼近核心区域时,追兵终于赶上他们的脚步。在和泉守打算暴力突入时,一发清脆的枪声险些击中他的脑袋,是堀川奋力扯开他才得以保全。
“真亏你们能到这一步啊——A7,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领头的人全副武装,闷在头盔中的声音透露出不快。胁差捏紧了和泉守的手臂,紧抿着嘴唇盯着那个人。
“我是堀川国广。”
“没错……他是我的堀川国广!”
附和堀川的话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说出来的,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还未被破开的门。
“主殿!”
“被枪声给吵醒了。还真是睡了个好觉啊。”声音听起来还很精神,这让本丸的刀剑男士松了口气。
“既然您的情况不差,我们战斗起来也可以更加自由了。”三日月的手再次按在刀柄上,和气地看着眼前全副武装的人。
核心区域里仍然是一片黑暗,但审神者仿佛能看到门外那群家伙生龙活虎的样子。“居然能打到这里,不愧是我的刀剑。”
“A7是实验体,但是诸位可不是,我有权限让你们直接死在这里,特别是那位和泉守兼定。”“原来你会叫名字的啊。”和泉守抽出刀,横在自己眼前,“用枪的家伙有一个就已经很讨厌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还真是客气,但是你做的事情可一点都不客气。”即使隔着头盔,和泉守也能感受到那股视线里包含的杀意,“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A7本来可以在实验结束后毫无知觉地被销毁,你所属的本丸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报酬,那个家伙也不会被我们关起来,大家相安无事。”
“我……”和泉守被他噎住。
“你不会觉得,自己给予了他生命的意义,所以是正义的一方吧?老实说还真是见识短浅。”那个人甚至大胆地往前走,不顾周围几个警惕起来的付丧神,一直走到和泉守面前。“人造灵体原本就不稳定,缺乏足够的维护经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A7死亡,他自己也会因为这样缓慢的生命流失而痛苦不已。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知道!但是——”
“你不知道。你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可以在他死前给他最好的感情,但比起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得到这一切后再让他感受世界逐渐崩塌的滋味,明显是后者更加残忍,不是吗?你还真是出色的刀剑男士啊,仅凭自己一人的力量就造成这样残酷的结果,我都要佩服你的行动能力了。”
和泉守已经不敢去看堀川,他只能感受到大脑在发涨,感受到心脏因为面前这人的话而逐渐强烈的震动,他的四肢的血液都仿佛在倒流,而握住刀的手像尸体一样冰凉。他脱力一般缓慢地放下刀,用刀尖抵在地上才能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
对方见谈话有效,沉默着退后了半步。他身后的人也举起枪对准了和泉守。
“我会让你免于见到A7的死亡的。”
“那还真是仁慈呢。”
一直沉默的堀川,此刻挡在了和泉守面前。
枪口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堀川察觉到了这分毫的变化,庆幸自己赌对了。没有用火力直接镇压付丧神们,只是因为自己身上还有重要的实验数据罢了。
“作为实验体的我,在你们口中连正式的名字都不配拥有,为什么你们还能堂而皇之地指责和泉守兼定?”
“国广……我……”
“兼先生,请振作起来啊。”堀川不敢有丝毫松懈地盯着眼前的枪口,但声音却因为和泉守的颤抖而放缓,“作为土方岁三的刀剑,我从来不觉得为了同伴和未来而承受的一切会是痛苦。”
【不可能,再有另一个堀川国广,和你一样了。】
“土方岁三也好,和泉守兼定也好,还有与我一起战斗过生活过的人。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有着和他们共同的记忆,我才会是现在的堀川国广,而不是一个空有灵力的躯壳。”
【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和你一样了,不管是战斗还是生活,我和国广一起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再和其他人经历。你不止是拥有付丧神记忆的国广。】
“而这样的堀川国广,会为了这一切拼上性命。”
【你早就是我的国广了。】
“我早就是你的国广了,兼先生。”
“开火。”
密集的枪声霎时响起,堀川还处于完全意料之外的错愕中,被和泉守抱起来翻滚着躲开。
“跑起来!!!”
和泉守一边大喊着一边扯着堀川的手在走廊上奔逃。其他的刀剑男士也都反应迅速,分散开来后火力的威胁瞬间降低了不少。在一轮子弹耗尽的瞬间,付丧神们靠着之前的路线图迅速迂回到敌人身后,以迅猛的攻势迅速抑制了热兵器带来的巨大劣势。
领头人夺过部下的枪,开始在混乱中寻找目标,但四周因打斗而扬起的灰尘彻底扰乱了视线,他焦急寻找之际,突然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紧接着脖子就被两振刀刃卡在死角中。部下被击倒的声音在烟雾中陆续响起,他冷笑两声,“事到如今居然还坚持只用刀背吗?”
“因为我们是和你不同的存在。”和泉守冷冷地说着,“就算国广真的选择了作为实验体死亡的未来,那也应该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让你这样自大狂妄的家伙去强迫他。”
“真敢说啊。”
打斗的声音逐渐随烟雾消失,核心区域的门被破开。
审神者揉了揉被绑得酸痛的手,走了出来。
“整天做这种阴间实验,精神都出问题了吧,你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主人!身体没事吗?!”
审神者摆了摆手,蹲下去扯着那个人的头盔拉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所以你是为了不遭报应才退出的?审神者当得很滋润嘛。”
审神者抬起头来对众人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脸:“我前同事,是个垃圾人。”
“真敢说啊。”
“我当然是不想遭报应,但更重要的是,我从来都无法像你那样冷漠地观察他们。”他走到堀川和和泉守身边,抬手按着二人的肩膀。“他们都是我独一无二的同伴,为了我,他们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我自然也要用尽全力去回应这份感情。”
“我们回家吧。”
回到属于我们的本丸。
后记
“所以,是因为您之前就是研究人员,才给了您那么多权限吗……”
“普通本丸的话,大概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有少过一振刀剑吧,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会以为是付丧神根本没有显现。”
“想想都觉得背后冒冷汗欸……”
本丸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好在植被在审神者充沛的灵力下已经重新茂盛起来,只是倒塌的屋子需要修缮。午间休息时,众人便这样聚集着聊天。
“堀川的情况怎么样?”
“在慢慢恢复,按照大将的方案,应该能够让灵体逐渐稳定下来,今天气色看起来已经好多了。”药研推了推眼镜,“不过那么勤劳地干着家务活的和泉守,我还是第一次见啊。”
“别管他们了,来喝茶吧。”
微风拂过缀满阳光的午后庭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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