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味·茄子天妇罗

• 前文见《沙丁鱼与紫阳花》，即“三味”里面的第一篇；
• 如果没问题的话，请吧。

“国广，为什么天妇罗上缺一块啊？”和泉守支着筷子，筷头上挂着薄力粉的长圆形茄子片豁出一牙整齐的切口，“因为坏了所以挖掉了吗？”

“不是坏了啦，是早上用来做精灵牛的茄子，整体还很新鲜，但插竹签的部分有些软，于是就削掉了。”堀川掸掸手，跪坐下来，“勤俭节约是美德嘛，现在政府也不建议大家把它们统统放进河川里流走，所以下午就拿去做天妇罗了。”

那只细致周到却也有点啰嗦的管狐经常站出来纠正某些人早年遗留的坏习惯，围绕当代饮食健康拉扯起“研究表明”，精准投放，仿佛迟早在门背后藏着。长得像胖版稻荷神的家伙谈论起食物头头是道：“这样的水果和蔬菜，虽然看上去只有一小部分坏了，但实际上整个儿都坏了，请各位大人们不要偷偷挖掉然后继续吃！”

有发霉腐败迹象的不能吃，表面有干疤的可以吃；假如谁不听劝非要吃，人就会生病，刀就会生锈——狐之助拿出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威力最大的恐吓，然而类似的“事故”仍在发生，就像新生代子女阻止不了生活逐渐富足的自家老人收集一年到头都用不上一回的盒子箱子、甚至拖着板车风里雨里捡废品一样。本丸有泉有地能跑马，物质资料极大丰富，支撑上百号付丧神的小康生活绰绰有余；至于农作物，在满足一日三餐需求外多余的拾掇拾掇拉去换钱或者互通有无都不错，烂了坏了的实在不行大不了放归天地大化，也不算太浪费，可但凡它埋头眯眼打个盹儿，去年秋天初来乍到刚显形的小夜就得把那砸在地上摔烂半面的柿子塞嘴里了。小夜在最落魄的时日里没得选，曾迫不得已与山贼为伍，饿得扛不住了就在山沟里头捡果子，有虫眼的酸枣和烂一半的柿子是家常便饭，捡起来搁领口蹭蹭拿袖子擦擦，从好的那面开始啃，能填饱肚子。

江雪和宗三这两位显贵的哥哥事后特意向管狐表示感谢，感谢它对小夜无微不至的照顾；管狐点头回礼只道这是它的本分所在，二位大人不必挂怀。可这群脱胎于刃物的大小神明，即使拥有与人类相同的外貌，也很难化解那或重或轻的、与生俱来的质感，和人类有别。

“喔！那这是早上的黄瓜吗？”

“是啊，因为做‘龙’的时候给黄瓜切了段，所以切开的地方干了，切掉两头再片成片就变成配菜啦！”堀川手扶膝盖补充道，“不过这个不是用来吃的，是摆在盘子旁边做装饰的，物尽其用也很好。”

“吃了没事吧？”

“没事的……不会吃坏肚子，但也许口感不怎么样。”

本丸至今还沿用着旧历。

相比西洋传入的新历，还是旧历更贴近这方水土，与时令更为符合。

天之御中主神没有遗忘这里，也没有抛弃这里，接管本丸的年轻主君学习父兄的仪态，在御神刀的教导与指引下，每年都会庄重无比地为之献上一丛绽开花穗的芦苇。芦苇花绒绒的、轻轻的，稍有风起便会四处飘飞——非是风动非是花动而是心动，如同终年不化的新雪，给此日当值的付丧神增添些许打扫的烦恼，但大家都尊重传统，从不抱怨。

今天是旧历的七月十五日，是人们按照习俗过盂兰盆节的日子。

“如果‘牛’意味着让逝者慢点回去的话……”和泉守给田里现摘的茄子底下插上第三根竹签，“三条腿的牛肯定比四条腿的牛跑得慢。”

“三条腿的牛会硌屁股的，兼先生，还会把带走的祭品都颠掉。”

“有这种说法吗？”和泉守移动目光，“这条龙又是什么情况！？太超前了吧！？”

“是黄瓜裂空座。”堀川把拼成龙形的黄瓜段推到两人之间，“主君最近有在看《○袋妖怪》，作品里面的这条龙似乎飞得很快的样子——因为希望土方先生快点回来，所以特意做了这个。”

手真巧啊，都能在黄瓜上雕出花了。

也难怪，彼此对于“希望土方先生快点回来慢点走”的期待本就不相上下。

“国广，你真的信这个吗？精灵马和精灵牛会载着逝者的灵魂走来走去。”

“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堀川眼中闪烁着虔诚，“至少，在这一天，我很愿意相信。”

“别哭啊，国广，眼泪掉在地上是会把土方先生这辈子砍倒的家伙们叫醒的。”和泉守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递过去，“虽然构不成威胁，但一群鬼魂天天围在身边拉胳膊扯袖子的也很烦人。”

这是释然了的意思吧——所谓释然并非把往事锁进箱子再吞掉钥匙，而是随时随地提及都不会再多有动摇。

“兼先生，你说……龙会不会被冥土道路局的工作人员拦住？”

“拦住又有什么关系？”和泉守断了神游，“这条龙不是飞得很快吗？载着土方先生冲过来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