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

*内含部分冲田组,一期婶,审神者有令人不快的描写

*全篇仅个人思考

 

 

审神者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刀剑男士身为付丧神,来到本丸,像人一样生活。然后,拿起刀去斩杀敌人,保护历史,让一切走向它必然的结果。

但是,我们的必然,又去了哪里?

不再是唯一的存在,不同的本丸里会有不同的我们,未来的可能性被无限增加。然后我们的主人,审神者,可以随时将我们刀解,然后重新锻造。

我们从独一无二的名刀,变成了可以随意替换的量产品。

如果还是刀剑的话,无论是怎样的安排也不过是主人的意愿。但是此刻,我们拥有者肉体,按照自己的意志和心情去行动。这样的我们,刀剑男士,又该如何面对审神者。以及自己身边,随时都会被替换的,若干种可能性的其中一种?

这个答案——

“堀川?”

堀川国广回过神来,歉意地笑了笑。加州清光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任由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发酵。

“啊,说起来该去食当番了。”堀川把最后一床被单晾好,“那么,我先告辞了。”

“哦,加油。”

清光目送着他远去,无奈地双手叉腰叹了口气。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他悄悄地绕到了田地,正在四处张望,突然被人拍了肩膀。

“呜啊!”清光整个人像是炸毛了一样差点跳起来,转头看清人影之后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什么啊不要突然跑出来吓人啊!”

“啊抱歉抱歉。”和泉守兼定一手撑着铁铲,态度异常敷衍地冲清光挥了挥手,“你怎么过来了?”

“洗衣服洗的快,多出来一点时间给你们当信鸽。”清光再次环视四周确认没人,然后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堀川一切都好,主人也很欣赏他做事勤快。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情还有所芥蒂但你放心,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记得叠被子记得理头发晚上睡觉别踢被子,以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和泉守无奈扶额,“嘛,一切顺利就好,正好没人在我旁边唠叨我也可以清闲一点了,呼。”

“有本事自己把头发扎好再说这种话吧和泉守大人。”清光懒得和他废话,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朝着和泉守挥了挥手,在后者漫不经心地目送下一路小跑着走远了。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和泉守轮器铁铲扛在肩上,手搭眉骨眺望远方,苦涩地笑了笑。

田地到主屋有好一段距离,清光就差没把马厩里的小云雀牵出来,才气喘吁吁地及时赶到了主屋。他站在檐廊外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头发,片刻后保持着最可爱的微笑推开了主屋的移门。

“我来啦,主人。”

随着开门的声音,屋里的人缓缓转过头。那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女性,穿着白色的单衣跪坐着。长长的黑发披在地上,看向清光的眼神黯淡而无光。

“清光……”

她向门口的付丧神伸出双手,清光走过去跪在她身前,任由审神者抱住了他。

“我好害怕啊清光,”她的声音是古井无波的枯槁,连一丝人气也无,“呐,你不会离开我的吧?清光,清光……”

“我不会离开你的,主人。”清光用五指梳理着审神者的长发,“别担心,我,歌仙,长谷部,这个本丸里的所有人都不会离开你的。”

“你说谎。”审神者的下巴垫在清光的肩膀上,“你们都要离开我的,神明不会为人类留步。你们都会离开,再也不是我的刀……”

“主人……”

“那个堀川,就是这样想的吧。”审神者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清光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一点也不关心我,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刀。这个本丸,这个本丸不允许那些家伙混进来!他不是我的刀,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主人!”

清光难得大声了一次,他松开怀中的审神者,珍重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然后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堀川只是刚来到这个本丸不太习惯而已,你看他现在不是很好吗?”清光知道自己说的也许是错的,但他也没有办法。一个悲剧的诞生就要用更多的悲剧来祭奠,这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佃当番,食当番,全部都有在好好完成。之前的出阵也是最高评定,主人,你要相信他。”

“我要怎么相信……”审神者像是无法承受一样跌坐在地上,然后猛然抓住了清光的小臂,“清光,你是被我需要的对不对?因为我是爱着你的。还有,还有歌仙,我为了他很努力地在学习和歌了!然后,然后长谷部,长谷部,他是最关心我的……但是,但是凭什么!”

审神者看着清光,翠绿的眼眸中是满当的惊恐与厌恶:“那个人,一直说着兼先生兼先生什么的,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我去锻冶所接他他却先问我和泉守兼定在那里!他不是我的刀,他不是我的刀他不是我的刀!”

清光沉默地任由审神者发泄,直到最后她哭累了才放开了他的手。请光感觉自己腿已经跪麻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怜惜地抚上审神者的发顶,审神者抬起朦胧的泪眼,用两手握住了他伸出的手腕。

“我是在无理取闹啊清光。”她大睁着眼睛,眼中的暗光又苦涩又疯狂,“但是,我好害怕。”

她捧着清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她注视着清光,甜甜地笑了起来。清光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竟然有些晃神。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审神者再也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

“我不会让你们碎掉的,我保证。”她缓缓地摩挲着清光的手心,“我再也不会让我的刀离开我了。”

“我们也不会离开你的,主人。”清光轻声说道。

过了好一会审神者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清光帮她整理了一下之后她问清光这样披着头发是不是很可爱,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笑了起来,然而仅仅是一瞬之间。她很快就垂下了眼睫,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

“让堀川来见我吧。”

清光拿着梳子的手停顿了片刻,把头低了下去。

“好。”

片刻之后,纸门再次被打开。身形娇小的胁差付丧神立在门前,恭敬地弯下了腰身:“承蒙召见。”

屋里久久没有回应,堀川抬起了头。他看见审神者坐在那里,翠绿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缥缈的雾气,那样痴痴地看着他。直到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示意他过来坐。

堀川恭敬而不失从容地走到审神者面前坐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近距离与审神者面对面。在这个本丸已经自由活动了半个多月,堀川还是第一次发现那个在锻冶所歇斯底里的女人长得何止是不凶神恶煞,甚至是相当清秀的。脸颊瘦的几乎有些脱形,一双翠绿的眼睛倒是很漂亮。看上去像尊精致的市松人偶,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好久不见,堀川国广。”审神者直视着他,脸上的神色无悲无喜,“我并不打算为之前的事情道歉,也不打算撤回命令,由此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我知道的。”堀川弯了眸,“我是审神者的刀,会一直陪着主人。”

“相应的,我也会永远保护你。”审神者哑着嗓子说道,“就算时间溯行军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也不会让你们碎掉的。”

“还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保护主人是我们刀剑男士的责任。”堀川眨了眨眼睛,“只要主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没有那样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高声,堀川闭了嘴不再言语。审神者也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单手扶着额头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的。”

“没关系,主人要好好休息,健康的生活从规律的作息开始……开玩笑的。”堀川笑着摇了摇头,“主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不,没有了。”审神者看着堀川,冲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今后请多指教了,我的胁差,堀川国广。相信你能成为我优秀的刀,即使你现在也已经足够优秀。”

“承蒙赞赏,感激不尽 ”堀川伸出手想要和审神者交握在一起,然而那个人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后无可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堀川皱起了眉头微微倾身,然而审神者却突然发出了可怕的尖叫声。一直守在门外的清光慌忙破门而入,一进来就看见堀川扶着审神者的肩膀试图安慰她。清光气都来不及喘赶紧爬过去把审神者抱在怀里,用眼神询问堀川发生了什么。堀川也感觉到似乎是自己的哪句话刺激到了审神者,他在审神者崩溃的哭声中小声而快速地将所有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听到那句“お誉め頂き、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清光就知道问题在哪里了,他抱着审神者,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关系的没关系,好了好了……”

堀川跪在一边眉头紧锁,好不容易把审神者的情绪安抚了一点下去,清光抬起头歉意地冲堀川眨了眨眼睛用眼神示意他先在外面等。堀川会意地离开了房间,坐在檐廊上看着高远蔚蓝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和那个时候一样了吗……

那个时候,一个月前,他来到了这个本丸。迎接他的是昔日的队友,加州清光,和另一个陌生的人类女性。比起来到现世的生疏感,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问出了自己最真切的期望:

“不好意思,兼先生……和泉守兼定来了吗?我是堀川国广,请多关照。”

然后那个陌生的,应该被自己称为主人的女性突然歇斯底里地发出了尖叫。她指着堀川国广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直大喊着要将他刀解。这样的骚动引来了本丸的其他人,手足无措的堀川国广一偏头,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一脸错愕的和泉守兼定。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现世果然是有意义的,能与他跨越了千百年的时空在此处相逢,于他而言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奇迹。而审神者看到了和泉守之后颤抖的更加厉害,要不是还有清光一直在她身边,她可能会直接昏过去。

他和和泉守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审神者就把他关进了仓库。直到半个月前才让他自由行动,但是严禁和和泉守兼定碰面。

今天也是如此,自己是哪里和这位审神者犯冲吗?堀川苦笑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清光才从屋子里出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堀川,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奈。

“以后,不要再对主人用敬语了。”清光平静地说道,“那个人的肩膀啊,已经纤细到这点重量也没办法背负了。”

“那,她以前能够背负什么呢?”堀川迎着清光的目光抬起头,“无论如何,我也应该有知情的权利吧。”

清光沉默了一会,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唯一的,特别的东西。”

“因为被那样珍视过,有过那样的,一瞬间的永恒。所以现在才会没有办法接受吧,这胡来的现实。”

“我说啊堀川,”清光突然问道,“如果哪一天这个本丸的和泉守死去了,你会如何看待其他本丸的和泉守?”

堀川微笑着,什么也没说。有风从廊间过,吹来花香扑鼻。清光站在堀川身边,摇了摇头扬起了嘴角。

“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问你啊。”他伸出手,“走吧,吃饭去。”

堀川借着清光的力气站起来,主屋的门已经严实地关上了。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是堀川也知道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审神者面前。他跟着清光去食堂,迎面看见和泉守走了出来。两个人同时一愣,和泉守抬了抬手,堀川下意识地低了头。然而预想之中的抚摸并没有发生,和泉守把手收了回去,目不斜视地大步离开了。

也算是,意料之内吧。堀川苦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清光。那个人的神情淡淡的,不知为何,堀川总觉得他是在缅怀着,又在痛惜着什么。不是对他们,而是……

“大和守……大和守安定,没有来吗?”

清光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朝着堀川轻松地笑了起来:

“安定啊……那个笨蛋他来过了,不过以后应该不会来了。”

“……抱歉。”

“不用和我道歉啦。”清光耸了耸肩,“走吧,吃饭去。”

大广间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重,堀川并不知道这样的光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如果以新选组的驻地作为对比的话这座本丸未免太过冷清。倒是进门的时候烛台切光忠正好走出来,经过两人时他留步向清光低声问了些什么,清光也小声地回应,他点点头大步离开了大广间。

这个本丸到底发生了什么,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云除却审神者的疯狂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堀川吃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饭,却有些食不知味。

兼先生,真的没关系吗?

明明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那个人已经独自度过了漫长的百年时光,照理来说自己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隙白驹。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像当年在屯所一般,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到那个人身上。

“喂,妈妈桑,不用太担心啦。”清光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白米饭,“和泉守他可是这个本丸的前辈,你自己保重就好。”

“嗯,说的也是呢。”

堀川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两个人快吃完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堀川和清光对视一眼,同时放下碗筷朝着大广间外面跑去。

大广间外就是放着时空传送装置的前庭,两人一出去就看见第三部队的短刀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歌仙抱着小夜喊着他的名字,却没获得任何回应。粟田口的短刀都闭着眼,唯一还有意识的队长萤丸用巨大的本体刀支撑着身体,鲜红的血液从他捂着嘴的手指缝隙间不住地往下滴。他看见清光,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检非……遭遇……咳咳……”

“先别说话!”清光冲过去想要检查萤丸的伤势,然而远远跑来的爱染国俊已经先一步到了萤丸的身边,后边还跟着满脸焦急的明石国行。清光在一片嘈杂之中迅速指挥人把伤员全部送进手入室,还没等他找人去喊审神者,少女已经提着裙子一脸焦急地远远赶了过来。堀川注意到,歌仙几乎是立刻放开了小夜,和宗三一同退到了人群后面,一旁的烛台切接替他们把小夜抱了起来。爱染也迅速起身想要离开,明石却抱着萤丸,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堀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了过去,低声对明石说:“明石先生,我来帮你吧。”

明石看着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少女慌乱地捂着心口,长谷部迅速赶到她身边,扶着她关切道:“主人,您没事吧?”

“我不要紧,小夜,包丁,乱……咳咳……今剑,药研,萤……”

少女声音猛然顿住,她看着明石,仿佛梦游一般,轻轻地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没干劲是我的卖点,但是,萤丸受伤了。”明石耸了耸肩,“作为监护人,我至少应该亲自送他去手入室。”

“是……吗?”少女缓缓点了点头,现场一时安静。堀川站在明石,莫名感受到一股压力。片刻的僵持过后,审神者点了点头,低身向长谷部嘱咐了两句,长谷部听了之后点点头,指挥着所有人把伤员全都送进了手入室。其他人去搬资源来,审神者也跟着向手入室的方向走。经过堀川身边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了少女的呓语:

“绝对……再次……”

还没等他听清,审神者和长谷部已经走远了。

整个下午本丸都忙着处理伤势,入夜之后堀川才听说第三部队已经全部治疗完毕,而审神者因为灵力消耗过大已经晕过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堀川对面本来就愁得饭也吃不下去的歌仙,直接把碗筷往桌上一放,看来是彻底放弃进食了。

“又是透支灵力……主人真的是,永远不会对自己好一点。”

“因为这样会让她更舒服一点啊,那种有自虐倾向的家伙,你们还总惯着她。”

两个人同时循声抬头,却看见了几乎从不出门的明石国行。来不及感慨懒癌居然出门,歌仙已经先把眉头皱了起来:“主人也是关心我们。”

“她只是自以为是地把自虐当做是赎罪罢了。”明石端着盘子安然地坐在了堀川身边,“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堀川摇了摇头。歌仙哼了一声,旋即叹了口气对着明石说:“你今天未免太大胆了,当时的局面你还刺激她。”

“不然呢,让她一辈子沉浸在自己的幻梦里?”明石推了推眼镜,堀川发现这个看上去温和懒散的人,镜片后面的眼睛眯起来,其实格外地有压迫力,“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作为萤丸和爱染的监护人,我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是……”

“一边说着珍视,一边践踏着我们的情感,这样的做法恕我不能苟同。说到底那个人,根本不懂我们付丧神到底是什么吧?”明石抿了一口汤,“我真为一期阁下感到不值。”

空气安静了,堀川清楚到看到歌仙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明石悠闲地吃过了晚饭,随后坐在原地等待着什么。不出一会,长谷部就紧锁眉头走到了明石身边低声道:“主人要见你。”

歌仙脸色剧变,他疯狂地向长谷部丢眼色,长谷部却只是摇头。明石却一脸坦然,站起身轻松地像是要去郊游。堀川仰面看着他,明石笑了笑,摸了摸堀川的发顶。

“虽然很冒昧,之后能劳烦你照顾萤丸和爱染吗?他们两个很省心的。作为回报,你有什么事也可以问他们,就说是我同意的。爱染来的早,和粟田口关系也不错。”明石轻笑着,“别听这里不合理的规矩,听你自己的心。”

说完这话他就离开了,堀川目送着明石远去。他的背影看上去那么瘦,却又那么挺拔。好像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都坦然自若,安然前行。

“千万不要有事啊……”

歌仙轻声慨叹道。

然而,事与愿违。自那晚之后,堀川再也没有见过明石国行。有人说他被刀解了,也有人说他只是被关了起来。细小的议论不时发生,只是自那之后审神者几乎闭门不出,平日的出阵也由清光指挥。

堀川还是不怎么能见到和泉守,清光偶尔给他带些口信也不过是些琐碎小事。他平时帮着扫除做饭,偶尔出阵,日子倒也过得去。

“抱歉,今天又打扰了。”

堀川放下敲门的手,推开了障子门。抱着本体大太刀的萤丸撩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

“今天烛台切先生做了些点心,我放在这里了。”堀川放下便当盒,把怀里的床褥放下来,又走过去把原本脏了的床褥抱走,“有什么想喝的吗,厨房有橙汁和沙棘汁,还有些新鲜的西瓜……”

“国行他。”

萤丸突然开口,被打断的堀川也不恼,他半跪在地上,安静地看着阴影里的小小身影。

“国行他,最后见过你吧?告诉我,他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堀川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开了口:“他说,您和爱染先生都是很好的孩子。”

“是吗。”萤丸把帽子往下拉了拉,“真是个麻烦的监护人。”

“萤……”

“国行肯定拜托你照顾我们了,然后,向你许诺了什么吧?”萤丸低声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堀川放下了床褥,转身关上了障子门,随后他严肃地跪坐在萤丸面前,郑重地看着他。

“请您告诉我,这座本丸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允许刀之间的亲密接触,不,为何禁止所有本有因缘的刀接触?”

“在此之前,我先问你。”萤丸凝视着堀川,“堀川,你认为我们付丧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融入精神与技艺锻造出来的刀剑,被审神者唤醒了沉睡的思念和心灵,从而获得了人形,变成了付丧神。”堀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付丧神身为神明,位格高于审神者。然而审神者作为刀剑之主,仍旧对我们拥有部分掌控权。我等也将审神者作为主人敬仰侍奉,这就是刀剑男士。”萤丸低声接道,“即使每把刀剑被中沉睡的思念与心灵都是一样,却也会因为唤醒人的不同和苏醒后的经历变得不同。不同本丸的我们都是不同的,同一个本丸也会有不同的我们。堀川,在着无数的可能性中,你是如何把握自我的?”

“我?”堀川沉思道,“我是……兼先生的搭档和助手。”

“那么现在的和泉守死去了,重新锻造的和泉守又如何?其他本丸的和泉守又如何?还是说,只要是和泉守就可以?”

“……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啊。”堀川苦笑道,“兼先生就是兼先生,与我一同在土方先生身边战斗过。在此基础上,我会留在兼先生的身边。”

“其他本丸的兼先生我也一样尊敬,但他们会遇到那个本丸的我,所以我不会留在他们身边。而同一个本丸……”

堀川抬起头,看着萤丸,露出了一点微末的,却格外光彩的笑容。

“大概也是不一样的吧。想要的容身之所,从来都只有一个,一个就足够了。”

得到了堀川的回答,萤丸点了点头:“你和和泉守的羁绊早在过去就已经建立,在这基础上你对你们的关系也就有着极大的自信。但是……在这个本丸才开始建立的羁绊,却会让人生疑。”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接触到真相的时候堀川还是有些忐忑。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道:“是……审神者她,和谁,发生了什么吗?”

“你诞生在安土桃山时代,一定听说过丰臣秀吉吧?”萤丸淡淡地说道,“那个人的佩刀,粟田口吉光唯一的太刀——”

“一期一振。”

萤丸点了点头,继续道:“他是这个本丸的初太刀。”

审神者花了999的资源和一张富士符,在锻刀室见到了一期一振。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小姑娘,身边的刀也就清光今剑长谷部,还有乱前田药研。一期一振作为本丸的第一振太刀和粟田口的长兄,自然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审神者也开心地把他设为了近侍。两个人朝夕相处,产生了一些朦胧的情愫。总之当萤丸来到这个本丸的时候,一期一振已经从粟田口的部屋搬去天守阁了。

那段时间,整个本丸虽然还处于起步阶段,每天却都充满着欢声笑语,是梦一般的日子。

之后……之后一期一振在大阪城的地下,为了保护信浓藤四郎,彻底地折断了。

那段时间审神者几乎每天都在以泪洗面,送过去的饭菜也是纹丝不动。清光和长谷部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开炉锻刀。

一期一振并不是随便就能获得的刀,这期间清光倒是等来了大和守安定。只是审神者一直闭门不出,他也就无法被登记在刀帐上被锁定保护起来。清光担心他的安全,一直没让他出阵。

终于,锻刀室再次迎来了一期一振。粟田口的孩子们簇拥着他们的长兄,新来的的一期一振了解了情况后,被长谷部拜托着叩开了天守阁的大门。

萤丸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时候冲出来的审神者是有多么的开心。她抱着一期一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眼泪不停地从滴下来。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心上人的名字,然后在一期一振的怀里直接晕了过去。

“要是那个时候她没那么高兴就好了。”萤丸感慨道,“要是那个时候没那么开心,之后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后来一期一振也向审神者坦白了自己并非折断的那一振,然而审神者还是握着他的手不放。然而越相处审神者越能感觉到不同,这个人不是她的一期一振,这个人不是她的一期一振……但是这个人却取代了她的一期,被弟弟们称作哥哥,被旁人称作一期一振……

她的一期因为这个人,彻底死掉了。

最开始感到不对劲的是清光,因为审神者一直没有在刀帐上画上安定的刀纹,正常来说新来的刀剑都要到审神者面前进行自我介绍,审神者则会在刀帐上绘制刀纹,绘制完成这振刀剑就会锁定,这之后即使锻造出了一样的刀剑,也不会有付丧神苏醒,而是作为合成材料保存在仓库里。虽然安定自己倒是不怎么着急,清光倒是一直在忙。然而在他最后一次向审神者提出申请的时候,那个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用仿佛梦游一样的,无动于衷的声音说道:

“那不是我锻造出来的刀,那不是我的刀。”

“那一期一振呢!”清光忍不住问道,“他不也是后来锻造出来的吗?”

审神者歪着头,突然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啊。”

“那个人,根本不是一期吧。”

审神者拒绝承认一期一振的身份,这不是一个正常的讯号。清光找了长谷部商量,两个人都觉得要出大事,最后还是去找了一期一振。一期一振叹了口气,告诉他们自己也已经无能为力。

“我不是主人心中的那个一期一振。”他苦笑着说,“她太过珍视[我],因而也特别地排斥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怎么会变成这样。”

堀川喃喃自语。

“真正的变故发生在那之后。”萤丸摇了摇头,“那件事之后,她彻底疯了。”

那是一期一振带队去执行战力扩充任务的时候,他为了保护药研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回到本丸,看到他的审神者却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跪倒在地尖叫了起来。

她把重伤的一期一振赶出了本丸。

本丸的大门被锁了起来,所有人都无法离开。这个时候安定站了出来,作为游离在这个本丸的刀剑他不顾审神者的禁令,翻了出去寻找一期一振。

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一期一振失踪后的第七天,审神者突然宣布,任何刀剑不得亲密接触。

“他们……死了吗?”

萤丸再次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不是吗?”

堀川沉默不语。

“不想再看到谁为了谁受伤,不想再看到谁为了谁折断,那个女人好像是这样想的。”萤丸耸了耸肩,“她脑子已经不太好了,想到的也只有这种毫无人性的办法——简直就是已经不把我们当做人了,不是吗?”

“我们是刀剑,本就与人类不同,为主尽忠也是本分。”堀川顿了顿,“但是……”

“但是我们有心,会自己思考,会自己行动。”

萤丸站了起来,他的个头不高,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他看上去还是一副富有余裕游刃有余的轻松表情,说的话却让人吓了一跳。

“我要带着国俊去找国行,那种脑子有病的女人,随她去吧。”

“萤丸先生……!”

“束手就擒可不是我的风格,国行那家伙总是暗地里操心,一有什么重大决定就不告诉我们。所以说这次,我也不想按照他的意思继续下去了。”萤丸拉低了自己的帽檐,“不用担心,最差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要是乱起来的话,带着你的容身之所赶紧离开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随便去哪里都好……”

“活下去吧。”

堀川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什么话来挽留。这样就好?不要辜负明石国行的一片心意?活着总会有希望?

但是希望在哪里呢?即使是自己这样从未经历过所谓的梦一般的时光的刃,每天都要和近在咫尺的搭档形同陌路就已经感觉到了心脏的钝痛。那那些相处了更久,已经留下了更多回忆的刃,又是如何忍受这不合理的一切的呢?

不,他们已经忍的够久了。久到麻木,久到冷漠,久到……再也忍耐不住。

堀川国广在一片火海中撞见了和泉守。

很难说现场到底如何,清光和长谷部带着些人守在天守阁前,和他们对峙的是以萤丸和歌仙为首的部队。两边的人数看上去差不多,真要打起来胜负约莫是五五开。但堀川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去观察战局。他在逐渐崩塌的本丸之中奔跑,寻找着那抹浴火的红。

“兼先生!”

和泉守循声回头的时候嘴里正咬着根发带,长长的黑发被他五指做拢高高束起,堀川这才发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兼先生头发又长了。即使是扎了高高的马尾,末端也垂到了小腿。迎着堀川的眼神,和泉守笑了笑。他快速将马尾扎好,然后大步走过去,撩开刘海在堀川额上亲了一下。堀川下意识闭了眼,那一瞬间世界上只剩下了那温软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我要去萤丸那边,你在这……”和泉守拍了拍堀川的头,复又笑了笑,“不,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就好。”

“我的应在之地从一开始,便只有一个罢了。”

堀川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和泉守的手。

他一直在想,他们这样复数的存在,到底会因什么而成为独一无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是爱。

爱是盔甲,是软肋,是千千万万可能性中独一无二的两人伸出的手。清光借给过他一本用来解闷的故事书,书里写世上的玫瑰数不胜数,小王子却爱着那唯一的属于他的玫瑰。因为爱,心开始要求独一无二;因为爱,心开始变得独一无二。

而爱终究由心而生,奔向自由。

堀川扶着咳血的和泉守,同歌仙一同看着高耸的天守阁轰然倒塌。目光所及,重获自由的明石抱着面色苍白的萤丸,爱染国俊站在一边,也许在哭,又或是在笑;宗三蹲下身搂着小夜,唇角的鲜血比火光都要艳丽……相爱的人在火光之中相拥,爱意终究使人自由。

审神者躺在清光怀里,目光涣散,本就枯槁的身体因为灵力的涣散终于难以为继。她艰难地举起手伸向虚空,清光下意识想要握住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

“……一期……”

少女喃喃自语,轻声念着爱人的名字:“你在哪……”

“他在等你。”清光轻声说,“你看,他把院子里的秋千扎好了,你要出去坐吗?”

“嗯,我要去。”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有很多的一期……我找不到……”

“你找得到的。”清光收紧了手臂,像是想要将少女流逝的体温再多挽留一会,“因为你爱他,所以只要你见到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啊。”少女轻轻地笑了,“我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剥离而去。有清风吹过火焰渐渐小了下去。

“结束了……”

不知道是谁先吐出了这句话语,却没有一个人欢呼。他们只是安静地或站或坐,同时抬了头。

下雨了。

之后的事情泛善可陈,在清光的协助下他们交了虚假的报告上去,姑且稳住了时政。新的审神者不日就会上任,给所有的刀剑男士重新绘制一本刀帐。

然而加州清光却拒绝了接下来的一切。

“真的要走?”

和泉守挑了眉,戴着斗笠的清光笑了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堀川。

“从前我求着主……她帮安定锁定的时候,安定那家伙曾经劝过我,不被审神者锁定也没关系的。”清光转过头,看向本丸外的荒野无尽。那里荒草丛生,目光所及无边无垠,“因为我早就为他上了锁。”

“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现在我懂了。同样的,我又何尝不是被他锁定了呢?所以,接下来我就要去寻找那个不知道回家的家伙了。”清光走到了大门前,最后一次转身,冲着和泉守和堀川挥了挥手,“那家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大和守安定,所以我必须去找他才行……那么,我出发了。”

“一路顺风。”

“记得回来看看。”

他们向他道别,目送着加州清光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线。和泉守和堀川对视了一眼,手牵着手,往回去了。

加州清光会去往何方?又能否找到当年的大和守安定呢?

不重要了。

爱是最坚固的锁,是最固执的念。刀剑男士因爱而脆弱,也因爱而强大。

而爱终究由心而生,奔向自由。

他们终将在爱中独一无二,找到自己那唯一的可能性。

END

神奈

写到自己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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