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光[现代paro]

•七夕兼刀帐日贺,现世远征设。

 


 

晚七点,车水马龙。

堀川国广懒懒倚在咖啡店门旁望着外头。现世城里的夜晚惯是如此,霓虹光华流转,教他想起夏日祭上绚烂而又华丽的花火。他正了正身子,原本本丸里是习惯于正坐的,但是来现世远征的话,果然还是不自觉被同化了呢——

可惜是看不到星星的。

堀川国广莫名其妙想起和泉守说过的话。那个人当时远征归来时堀川欢天喜地去迎他,他看起来却并不十分兴奋,唇边迷糊的笑意让堀川有些慌乱。他紧张对方是否受了伤,赶着上前去看:“没事吧,兼先生?”

瞧他急了,和泉守露出一抹笑:“紧张什么。”堀川看他不像受了伤的样子,才安下心来,松开衣角笑着问他:“兼先生,现世漂亮吗?”

“嗯,很漂亮。”和泉守不耐地偏头看了一眼对着同队一脸冷漠的药研叽叽呱呱的陆奥守,回看堀川:“灯火直亮一夜。国广你记得当时岛原花街的灯笼吗,也是一样明晃晃的。还有车,一夜都不停的——”堀川听着微笑了:“是呢,真好啊……”岁先生当初守护的人间如今安稳,真好。

“但是啊,看不见星星呢。灯光那么亮,亮到什么都快看不见了,月亮、天狼星……一颗也看不见。”

他只字未提战斗。

堀川国广顿了顿,抬起头来,恰到好处捕捉到和泉守眼眸深处的一缕疼痛。那种疼痛他太熟悉了——阿岁也有过的疼,他们都有过的疼。和泉守兼定的眼睛在陆奥守手上的枪上转了两转:“国广,现世已经不是阿岁拼命战斗的那个时代了。我们……”

终究会像被遮掩的天狼星一样,渐渐被人遗忘的吧。

他读懂对方眼里最深的恐惧,就如同他了解自己的心。哪怕是强大又美丽,永远坚定执着的实战刀,也终究害怕着刀剑被取代的事实,而这也是堀川国广所害怕的。

我们这样战斗着,究竟有什么用处呢?是不是像被灯火掩盖的月亮一样,终究会被火枪和大炮所掩盖的呢?

那之后和泉守是没什么动静了,但是堀川心底却实实在在地种下了什么。他忘不了幕末,忘不了海底,忘不了鸟羽伏见。

散着黑气的骸骨仍然保持着死前紧握刀剑的姿势,空洞的眼眶溅上了血,然后在堀川眼前倏忽化为灰烬。堀川竟真切地为那垂死挣扎的姿态一凛。

“我们的战斗,真的是不可替代的吗?”

那一次战斗里他对着面前的尸体低低讲出这句话。队里其他短刀胁差许是专注战斗无暇顾及,但是堀川想审神者听到了。对方不着痕迹瞥了他一眼,眼眸深深。本以为会被叫去天守阁好好说教一番,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大概她只认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想法吧——堀川国广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过了这些天都不见动静,他兴许对方是忘了还是怎么的都好,这样想着他稍稍松了口气,想起另一桩事来。

是个极好的梅雨天。不晴,却也不湿漉。紫阳花透蓝的瓣朵上凝着些明净的水渍,堀川收拾好衣服掐了几朵,琢磨带回去插在房里,同素白的瓷瓶相配该是讨人欢喜的。那个时候审神者出声唤他:“堀川?掐了花的话,带几朵到天守阁来?”顿了顿有点笑意传出来:“有人等着呢。”

不出意外的话近侍总是和泉守,审神者欢喜他这点本丸里任谁都晓得的。堀川侧了侧头应了好,多掐几朵握在手里往天守阁去了。他本来生了双极好看的手,掌心上娉娉婷婷开出团团的蓝,透亮的雨滴自指缝里滑下来,更是出了奇的好看。

审神者于阁内含着笑远远望了两眼:“堀川生的可好看过分了,我都要嫉妒了呢。”和泉守嘁了一声,眼眸平淡:“国广么,你嫉妒不来。”

“……”审神者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堀川来了,我不和你计较。”转头笑脸盈盈:“这么快啊。”她接过花,伸手把桌上的甜品盒朝堀川面前推了推:“就当是谢礼,请务必收下哦。”堀川本想推掉的,毕竟他不是很爱吃甜食,但扫了一眼和泉守,他点了点头:“谢谢您。”把盒子拿了过来。

叶上凝结雨滴纷纷坠落,窗外闪过今剑和乱的影子。她食指按在唇上:“只有一份呢,可不能让小家伙们知道啊,要不然他们闹不算,一期可又要责怪我喂那么多甜食给他们啦。”

风铃叮铃作响。

“远征?”堀川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和泉守,又转过脸看她:“可是那天不是您说的……”

七夕,恋人的节日。记得她当时话甫一出口本丸里的情侣们就兴奋得炸开了锅。

“但是没办法呢。实在是突发情况,那天的现世远征实在是缺人手又只有你最可靠……就当帮帮我也好,谢谢小堀川啦……”审神者双手合十朝他拜了几拜,堀川便没法子再拒绝,只得勉勉强强应了好。

还得假装没看见和泉守要砍人一般的眼神。

真是的……难道真的不是因为和兼先生吵架故意惹他不爽的吗,这样想来自己似乎又莫名其妙背锅了呢。堀川生无可恋地想。

“喂喂,你怎么想的,非得在那天?”堀川走了之后和泉守直接开火:“你故意的吧?我和国广过个节都不行?想干嘛?”

“真是的,你就没发现因为你那次的话堀川他已经对战斗的意义产生怀疑了吗?不让他赶快想清楚绝对会出大事的哦,和泉守先生。”审神者不满地回复:“我都不和你计较了,你别叽叽歪歪。”

“那你还敢放他一个人去远征?”和泉守瞪她:“你就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开导搭档这种事,对于帅气又强大的我根本就没难度——”

“但是你都能想通他怎么会想不通?”她不客气地回瞪过去:“国广当初是你的前辈呢,太自信的后辈可是很招人不爽的啊。还有让他自己想通了不是最好的吗,他悟性那么高,如果连这种基本问题都要靠别人的话那也就不叫堀川国广了吧?你抱怨我不让你们一块过节就直说!”

两人一时间无言了,大眼瞪小眼对坐。最后和泉守打破沉寂:“国广说的没错呢。”

“嗯?”

“你很温柔啊。”

桌上的紫阳花安安静静开着。

堀川是不知道个中缘故的,他只觉得愁。本丸里的好些情侣都早就开始准备了,包括自己和兼先生。兼先生现在一个人在本丸里,会不会和审神者闹别扭埋怨她在这个时间把自己派出去呢……绝对会的吧。说不定会直接在天守阁就地吵一架,说不定还会打起来……天啊。

所以主上在这个时间点派自己来这出任务果然还是……故意的吧。

有暗影自眼角余光里一闪而过,周身黑气一如既往,凌虐而暴戾。啊真是的。堀川把脑子里纷杂的想法都赶走,饮下一大口黑咖啡强迫自己集中注意眼前的任务。至少现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有用,搞不好还会丢掉性命,赶快解决了这些溯行军说不定还来得及回去陪兼先生过七夕。

抬手扔掉冷掉的咖啡,堀川整了整衣裳推开店门。白皙指节按上腰间佩刀,鬼魅般跟随而去。

惯于偷袭暗杀的胁差可不是浪得虚名。

“就在这里,把你们都解决掉好了。”堀川立在巷口微微侧头,他端的一副乖巧面容,少年笑意温温软软,给人半分压迫也无。但和他并肩作战过的人便晓得,里子黑得很。当初他执刀振血,艳红点缀眼角浑不在意,仍是谈笑风生,这种天大的反差可是把初战的五虎退活活吓哭过,和泉守拿这个揶揄他切开黑,堀川倒是很无奈:“怎么说我也是鬼之副长的胁差啊,兼先生。”

要说城市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过公开,什么都看的清楚,想隐秘些战斗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堀川打量了一下周边,石板路,暗红墙,巷窄,深,暗。场地绝佳。

他抽刀出鞘,寒芒凛冽。

夜里巷战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黑色的骨龙一个折返直逼墙体,堀川闪不开身,小臂上划了道伤,血滴子淋淋漓漓洒下来。六人小队,又是在这种地方,堀川算是明白为什么审神者会派满级的自己来了。他快速抽身退到另一边,借力墙体猛然跃出,森白的骨骼在雪亮的刀刃下分崩离析。

“还有三振。”

首先解决的是不适于夜战的大太刀与太刀。相对于堀川国广身形过于庞大的个体在他的刀刃前毫无杀伤力。躯体在身后倒下,衣上缘结染了血,随动作扬起的时候会有明媚的鲜红泼洒出来,像是冬日开到尽处的梅。与地上散落的白色骨骸惊人地相配,极似梅染了雪。

伤了堀川的是惯于夜战的短刀,也是个爱偷袭的家伙。他不打算疲于应付而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风险里,而是选择转身利落地一刀捅入胁差的咽喉。

他连表情都没有波动半分。

唯独两振短刀在他身边周旋。

——堀川战斗的时候很像猫。

审神者曾经如是说道。

轻捷而灵敏,游刃有余,万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就像此刻,他手腕翻转,旋身而动。没有避让,甚至不需要多做思考,刀刃突刺进空洞的身躯,再向前突刺。

当他重新落地的时候,两振一向以敏捷闻名的短刀自空中颓然跌落在地,无声无息。完全失去生机的溯行军周身黑气散去,宛如黑云里露出的月亮。

堀川国广立在原地看了看地上已经化成齑粉的骨骼,突然有些恍惚。

这里没有火枪,没有大炮,却还有持刀战斗的自己。历经百年,堀川再次凝视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守护的从未改变。这双手守护的,是任何枪炮都无法去守护的。那是历史,是情感,是记忆,是骄傲,是堀川沉没海底的日子里,他无可抑制去思念的人间。

他抬起头。

离繁华区很远。灯灭的彻底,无灯无火无云的夜里,他的瞳中落进一汪清澈的月。

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就如,堀川所守护的全部。

本丸。

不是什么大伤,也就上点药的事。堀川摸了摸包扎好的手,向药研道了声抱歉,这么晚还劳您费心。对方礼节性地微笑,客套几句之后他出了手入室,远远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诶?您……”

“想通了?”

审神者神色温柔。

“听我说几句吧。”

“人类依赖的东西的确时时刻刻都在改变,不论是那时候的枪炮,还是如今的现代事物,都一样。”

“但是啊,被取代的可不是你原先认为的。人类不再依赖月光,但是他们仍然会在每个无风无云的夜晚,抬起头,欣赏月亮。”

“呐,国广,阿兼,本丸里的大家,你们的战斗,是从未被替代的啊。”

审神者拾起一片落叶置于掌心。

“你们是月亮,不是月光。”

堀川惊讶:“您原来知道……”

“不止这个。”她摆摆手:“你欢喜和泉守欢喜得就是自己受伤也要赶回来陪他,可你欢喜他欢喜的,他最欢喜的就是你。那不过是一晚的月色,就是再美他也定不希望你受伤,你该是知道的。”

堀川国广顾不得伤,躬身一礼,单手按上腰间刀柄,神色郑重:

“我已做好觉悟。

遵从道义,不失怜悯。不持冷漠,不忘诚旗。不负信约,不屈己志。不忘历史,不欺现实。

尔后,

踏上刀剑的战场,吾等壬生狼必将为如今的主君、大义、责任尽忠。

不惧时代的更迭,不负刀剑的骄傲。

这是兼先生的使命,亦是我的使命。”*1.

他的眼睛一片深蔚光景,海面与星空交叠。

“您真的很温柔。谢谢您。”

“那么现在请允许我去找兼先生吧。”

“快去吧。”

审神者看着堀川的背影,低眉微笑。

“兼先生!”

如他所料,和泉守一早就在那等着了。月影疏离,堀川笑着,向他跑来。

“真是抱歉,您久等啦。”

“没事——啊,国广,今晚现世的景色怎么样呢?”

“像您说的一样,很漂亮,月色很美。”

夜空里月色温柔。

“我没有看见现世的月亮啊……真是的,这么难得——”

堀川跪坐在枫树下,和泉守躺在他的大腿上孩子气地嘟嘟囔囔抱怨。他望向本丸里特意换上的秋夜景趣,又垂下眼凝视着和泉守兼定倒影着月色的眸。对方已经开始唠叨他手上的伤,语气责怪,这可不太妙呢,堀川笑着叹了口气。当听到“就为了陪我过个什么节把自己弄伤了算什么”时他眉眼温柔,理顺和泉守的额发,轻声回应:

“兼先生,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呢。”

“再美的婵娟不过一夕光*2.,兼先生是这个意思吧?”

“我明白了哦。”

 

. Fin.

 


 

1.改自网易云音乐电台,堀川近侍曲评论

2.标题及此句皆来自河图歌曲《一夕光》

 

写在最后:

从七夕写到现在的并不精彩的一个小故事……赶不上七夕和阿兼刀帐日,就赶着国广的日子之前发吧,哈哈哈。

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是那种能随心所欲编织故事的人。我不懂讨巧,也不懂什么技巧。我能做的只有顺应自己的心意,写我自己的欢喜。喜欢的话,万分感激。

 

2020年作

和川清徵

因为他们是温柔的,所以值得一些温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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