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含微量冲田组无差+长蜂
“啊,抱歉。”
浦岛虎彻挠了挠后脑勺,笑嘻嘻地让开一条路。护士冲他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
现场彻底安静下去了,浦岛虎彻眨了眨眼睛,踮着脚进了病房。屋子里不像上次一样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听说是在病人的坚持下换上了香薰。于是冷冰冰的病房也变得熟悉起来了,浦岛虎彻瞬间有了亲切感。他走到病床旁坐下,依然笑着,握住了床上老人的手。
“薰衣草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啊,和叔叔家里一模一样。”
堀川国广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是岁月堆叠起的优雅。呼吸罩限制了他的表情,不过他本来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开怀大笑了。他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枯树一样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最终轻轻地落在了浦岛虎彻的手背上。他拍了拍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手,虚弱却欢喜地说:
“因为是……兼先生……喜欢的味道。”
“嗯,我知道的。”
堀川国广有些困难地呼吸着,他眯起眼睛,混浊的瞳孔慈爱地看着浦岛虎彻,轻声道:“我也要走啦,你一个人,要,要好好的。”
年纪大了,一句话没力气完整说完。浦岛虎彻耐心地听着老人的嘱托,笑容灿烂而温和。
“嗯,我已经是个成熟的记者了。和同事合租了房子,有自己的摄像机。我会努力把房子买回来的,你放心。”
堀川国广摇了摇头,再次拍了拍浦岛虎彻的手背。悠长的叹息从他的喉管里飘出来,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不需要啦,已经不需要了。”他轻轻地咳嗽起来,慢条斯理地说着,“你有自己的新房子……很好,很好……而且,兼先生他……大概已经……”
“堀川叔……”
堀川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吃力地动了动臂膀。浦岛虎彻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即使是靠着浦岛虎彻,这样大幅度的移动还是对老人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堀川国广剧烈地呼吸着,然而他已经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浦岛虎彻安静地注视着他,老人半坐着,勉强扯了扯嘴角。
“好了,好了,喊你来是讲故事,怎么耽搁这么久。”堀川国广的眼皮一点一点垂下去,又一点一点抬起来,“上次,上次讲到哪来着的?”
“安定叔去世那会。”
“啊,大和守……”堀川国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和加州,幼稚园,就认识了……”
“然后啊,我和兼先生是国中认识的……”
“高中,我们四个同班,还遇见了长曾祢和蜂须贺……”
窗户外面,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空气里是幽幽的花香,堀川国广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陷入了回忆中。
他和和泉守兼定,是在国中认识的。说起来也挺玄乎,总之两个人照着罗马音在教室里坐下,正好成了同桌。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偶尔借他一支笔,借他一节课的笔记。一来二去,不过说得上话而已。
和泉守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这点堀川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虽然本人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手表挂饰无一不是名贵的牌子。虽然午饭都和大家一起在食堂买些炒面面包猪排饭之类,偶尔拿出来的零食却是常人难以得见的牌子。相比之下,堀川的出身则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他家五口人,书包都是拿着哥哥用剩下的旧货。好在他手巧,缝几针倒也能用。
他们本不应该成为朋友的。
那一天堀川打完工回家,为了赶在父母下班之前回家做饭抄了小路,谁正想遇上一伙小混混。堀川的兜里还揣着当月新发的工资,狭窄小巷里十四岁的少年叹了口气,把书包放在了地上。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他把外套脱下来,一拳一脚扫堂腿搞定这三个一看就知道是小杂鱼的混混,说不定会沾点灰,回家要好好洗衣服。
但是有人挡在他前面了。
和泉守逆着光走过来,一手把三个混混推到一边。没管他们的叫骂挑衅,他走到堀川面前,挑了半边眉毛扫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把白衬衫的袖子往上撸了撸。
最后的结果是和泉守和对面三个人打的难解难分,他本人虽然肌肉不少但总体还是细长的一条,和对面搅和在一起一度让堀川不知从何下手。
有点尴尬。
最后堀川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伸脚就是一绊,其中两个人一时重心不稳,被和泉守两拳撂倒。
“哟,身手不错啊。”和泉守上上下下打量了堀川一遍,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在意地摸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下次回家当心点,别走小路。”
堀—前不良少年老大—川笑了笑,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和泉守周边有点名气的混混已经被自己物理教育到看见他就绕路走这件事情了。
接下来的事情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意料之外呢?总之为了感谢和泉守的挺身而出,堀川第二天给他带了自己捏的饭团。从此之后和泉守总是想方设法地让堀川给自己做便当,甚至于会拎着大米和蔬菜尾随堀川回家。
堀川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他一直没说。左躲右闪的和泉守像只大狗狗,怪可爱的。
和泉守把米袋和蔬菜往堀川家门口一丢就打算走人,结果被笑眯眯的堀川堵了个正着。他挠着脸左右张望,最后破罐子破摔地交代了一切——老是吃别人家东西,他不好意思。
于是堀川永远都会帮和泉守多做一份便当,和泉守隔三差五买点东西去堀川家串门,还和堀川的家里人一起吃过晚饭。有时候堀川的二哥甚至会开玩笑说,就像家里多了一个兄弟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堀川微微愣了愣,然后露出了和平时别无二样的微笑。
他说,是啊。
高中的时候,两个人还是考了一个学校,运气很好地分到了一个班。在那个班上,他们还认识了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四个人聚在一处,是最好的朋友。
大和守家是被收养的孩子,有个哥哥叫冲田总司。加州清光则是个孤儿,目前一个人住在小公寓里,靠着打工的钱和一些遗产勉强度日。因此上了高中,堀川和和泉守的聚餐地点就改到了加州的家里,带上大和守。三个人拎着水果蔬菜敲开破旧小公寓的铁门,然后热腾腾的蒸汽就会从厨房飘出来。吃饱喝足了就围在一起打牌看漫画或者写会作业,堀川的成绩是最好的,拿着笔挨个敲脑袋监督着。
加州家隔壁住了两兄弟,一个叫长曾祢虎彻,一个叫蜂须贺虎彻,对加州多有照顾,大和守和加州都喊他们哥哥。堀川和和泉守来了,也跟着这么喊。长曾祢总是笑呵呵地揉他们脑袋,蜂须贺就在一旁看着,眼底里却全是笑意。
其实堀川看得出来,蜂须贺和长曾祢是不一样的。他清贵,优雅,仪态大方。相比之下长曾祢则粗犷豪放的多。堀川想,蜂须贺和和泉守一样,都是在和他们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长大的。
但堀川不知道为什么蜂须贺会和长曾祢住在这么一间小小的破公寓里,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和泉守非盯上了他那一份平平无奇的饭团。
高二班分了,四个人拆的天南海北,但下了课放了学必定是一起走,周末也还去加州家聚着。有天晚上堀川和和泉守已经离开了小公寓,却突然想起来手机丢在了加州家。虽说放着也没事,堀川还是担心晚归的父母万一有什么交代自己错过了不太好,决定回去一趟。
然后他在公寓角落的阴影里,看见了拥吻在一起的长曾祢和蜂须贺。
堀川还是第一次看见蜂须贺脸红的样子,眼睛里水光潋滟,被长曾祢搂着腰圈在怀里。堀川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到了建筑物的后面,但他抬起头看着绕着乱飞的蛾子,却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呢?是因为蜂须贺的眼神总会在不经意间落到长曾祢身上,还是因为长曾祢永远都在蜂须贺身边?
其实早就该察觉到的,只是因为……因为他们是亲兄弟,所以总是下意识地觉着,不会吧。
“国广,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夕阳西下,和泉守偏头看向身边的堀川国广。十八岁的少年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兼先生的头发,真的很长。”
国中的时候,和泉守的头发还只到腰,每天披着,被老师怎么训也死不悔改。这会子扎了高高的马尾,末端也晃悠悠地垂到了大腿。五年过去了,他整个人也长开了不少,不再像当年那样细长细长的一条。脸部的线条更加分明,眉梢眼角都是明晃晃的少年意气。
和泉守嗯了一声,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堀川稍微慢了一步,就看见那长长地马尾在他眼前晃啊晃。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又在即将抓住那发尾的时候猛然停住。他沉默地收回了手,握拳贴住了心脏。
最后他抬起头,拿出最灿烂的微笑,小跑着回到了和泉守的身旁。
高三的时候,堀川和加州分了一个班,和泉守和大和守依旧在外流浪。下课了闲的没事,加州就会到堀川这来蹭点笔记和作业。有一天,加州正在给堀川看自己新涂的指甲油的时候,突然漫不经心地轻声说了一句:
“你说,我要是向安定表白会怎么样?”
堀川眨了眨眼睛,倒也不太惊讶。但凡长了眼镜都能看得出来,加州和大和守的距离太近了。他们一起上下学,大和守会等加州打工下班,加州会给加州做手工的发卡。他们勾肩搭背无所不谈,每一次的吵完架又在两分钟后头抵着头讨论明天去哪玩。
“不会怎么样的。”堀川听见自己也同样用一种很平常的语调,轻声说,“大和守先生也喜欢你,我们都知道。”
但加州一直都没有表白,大和守也没有。
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堀川第五次被班主任喊过去,一向严肃板正的土方岁三叹了口气,再次告诉他他的成绩不升学是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于是堀川第五次低下头,向好心的老师表达了谢意,表示自己不会填报任何一所大学。
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候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在加州家吃了顿火锅,长曾祢和蜂须贺也来了。六个人,六双筷子,其乐融融的一桌。
和泉守才十九,闹着想喝酒。堀川肯定是不同意的,蜂须贺也一脸板正地瞪着他。长曾祢笑了笑,还是给和泉守倒了一杯。
“尝个味,尝个味。”
面对着蜂须贺的眼神,长曾祢笑着打哈哈。这边堀川也没法拦了,担忧地看着和泉守。和泉守拿着杯子,气沉丹田,然后猛地一口灌了下去。
“兼先生……”
堀川刚站起身,和泉守已经放下了酒杯。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然后就地一倒,不省人事了。
喝的时候豪气干云,醉的时候也干净利落。加州任命地去橱柜里搬被子打算收留这个满身酒气回家容易被家长往死里揍的醉鬼,大和守一拍脑门想着干脆大家都住下好了。
这下好了,加上长曾祢搬来的被褥也不过三床,加州一脸嫌弃地和大和守挤了一个被筒。忙了半天大家都睡下了,堀川枕着手臂看窗户外面的月亮,月色清冷冷的,漫了一整个黑夜。过了很久他听见背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加州的声音也轻轻地传过来了。
“你亲过我了,可不许忘了我。”
“嗯,永远都不会忘的。”
永远……这个词总是很轻易地在少年口中出现,可又有多少人能用一生去践行呢?堀川垂眸看着眼前和泉守的侧脸,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里说,晚安。
和泉守去东京读大学了,大和守去了京都。堀川白天在澡堂打工,晚上在便利店当营业员。加州在加油站混了份工作,每天都在抱怨汽油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他们两偶尔会聚一聚,在加州的小公寓里。两个人,两杯酒,四双筷子,孤零零的一桌。
他们谈谈工作,幻想上大学的两个人会如何如何。加州说和泉守绝对搞不定他那一头长长的头发,堀川笑着说兼先生的的话没关系的。
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月色清冷冷地照进来,照的头顶的白炽灯也不甚亮堂。
寒假的时候和泉守和大和守都回来了,四个人还是聚着,不过去了居酒屋。和泉守晃着啤酒杯打酒嗝,倚在堀川身上醉醺醺地说胡话。堀川坐在那笑,大和守和加州也跟着闹,只是两个人手在桌子下面,悄悄地就牵在了一起。
第二天堀川拎着食材去敲加州家的门时,是披着头发睡眼惺忪的大和守开的门。
午饭吃涮涮锅,隔壁的长曾祢和蜂须贺也来了。红通通的牛肉卷下了锅,几秒钟就成了褐色,沾点酱汁,香喷喷的。和泉守的眼神往加州和大和守身上飘了好几眼,最后停在了堀川身上。
他应该给和泉守一个吻,堀川这样想。
就像当时加州对大和守说的,一个吻之后,谁也不能忘了谁。此时坐在这的都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亲友,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把爱意说到尽兴。
但他只是低下头,安静地给自己涮了一块冻豆腐,然后给和泉守夹一块牛肉。换一句谢谢,然后继续喝自己的大麦茶。
寒假短的很,还要忙着复习。一转眼两个人又走了,堀川应聘去了家小公司做销售,正好推荐加州去了自己之前那家便利店。总算摆脱了加油站,加州高兴地恨不得抱着堀川亲两口,当然被堀川婉拒了。他白天在咖啡厅当服务生,晚上在便利店,日子倒也顺顺利利。
一转眼,放春假了。樱花开了满眼,到处都是炫目的粉白色。堀川和加州一起在新干线的站台,等到了两位游子归乡。
春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加州和大和守正式在一起了。倒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只是喝酒的时候加州刚和和泉守抱怨完他喝醉了做的俳句真的很差劲,然后用一种像是谈论今天天气一样地平淡语气,说,啊,对了,我和安定那家伙在一起了。
和泉守被啤酒呛了一大口,止不住地咳嗽。堀川连忙帮他顺气,加州一脸无语地看着和泉守,耳朵尖却红的彻底。嘴里还塞着寿司的大和守眨了眨眼,想了想,发出了唔唔唔的声音,然后一把抓住了加州的手。
于是堀川就看见暧昧的橙黄色灯光下,加州的脸越来越红。大和守也把脸别到了一边,脖颈都泛着赤。
春去秋来,大二的两个人渐渐忙了起来,寒假都提前送了信说是不回来了。堀川和加州肩并着肩坐在阳台上晒月亮,还没看一会旁边就传来了奇怪的声响。加州红着脸把堀川拉回屋子里,堀川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蜂须贺白天和晚上的反差真是非常了不得。以及不可避免地,想起和泉守。
他回家,父母已经睡下。大哥早早搬了出去,家里只有山姥切和他陪着老人。山姥切最近在职场似乎和上司起了点龌龊,回家总是很晚。因此家里只有裤穿一个人的脚步声,空落落的。
洗澡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和泉守,欲望不自觉地抬头。兼先生会那样呻吟吗?还是自己会因为兼先生发出那样的声音。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像是见了风的野草开始疯长,瞬间占据了他的头脑。他撑着墙壁低下头,让冷水浇灌全身。这不应该,他对自己说,这不应该。
他其实可以选择肆意地幻想,然后正常地解决一个成年男性的生理需求。但他偏不,偏要逼着自己,不听不问不想,把所有的感情都压抑到最低限。
因为喜欢他。
因为爱他。
水泽滑过脸颊,温热的,像是从谁的心尖上滚落。
大学第四年的暑假,长曾祢和蜂须贺收养了一个小孩子,取了名叫浦岛虎彻。那孩子因为家里穷被丢了出来。好好地洗了澡又吃饱了,金色的头发扎个高马尾,三个虎彻站在一起,倒真像是一家人。
他们聚在一起,一起欢迎这个孩子。和泉守送了块手表,大和守送了他身运动服。堀川送了他一套运动服,加州送了他一套图书。浦岛开心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蜂须贺让他好好坐着,长曾祢看着他们笑,然后转头说,他和蜂须贺打算搬去东京。
他和蜂须贺这么多年攒了不少钱,打算在东京买一栋小房子。房子很老了,位置也不太好,离着地铁站十万八千里,但是胜在舒适,也能让浦岛在东京上个好学校。长曾祢说房子里永远给他们四个留着房间,和泉守想了想,一拍脑门说干脆合租好了。
这主意是真的不错,大和守本来就打算去东京读研。其他三个人立刻表示这很可以,最后只有堀川没说话。六个人六双眼睛看过来,堀川淡淡的笑着,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和泉守已经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头。
“国广,先说好,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别拿什么有的没的理由出来糊弄人。”和泉守居高临下地看着堀川,一边嘴角扬上去一点,浅葱色的眼睛清澈又深邃,“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给你自己做选择就可以了,山姥切在家呢。”
不是因为要照顾父母才想要拒绝,不是因为不想去才想要拒绝。
而是因为明知有些事不可以,却偏要去看见希望,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怕自己失控,他怕自己抱有幻想,他怕自己情难自已……带着和泉守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抬起头,看见长曾祢和蜂须贺中间坐着浦岛,大和守和加州头靠着头看向他。和泉守披着一头长发,笑而不语地看着他的眼睛。
但是,那又怎样呢?
“……嗯,我也去。”
至少还有个地方给他做梦,这就很好了。
父母没多做阻拦,只是嘱托他千万注意安全,记得多和家里通消息。堀川带着行李,跟着其他人一道,到了熙熙攘攘的东京。
小房子是真的偏僻,屋子里也破旧地很,几个人忙了一下午才把房间打扫完。晚饭潦草地咬了几口饭团,再收拾行李。一楼一间卧室,楼上是浴室和两间客房,尽头的杂物间改成了浦岛的卧室兼书房。六个人两两一间,虽然挤了点,还不得不买上很多箱子放置杂物,但生活确实是快乐的。早上起来堀川已经做好了早饭,浦岛去上学。大和守和和泉守根据课表出门上课或者在餐厅的桌子上自习,堀川找了份新的工作,在百货公司里做导购。加州在家居酒屋上夜班,有点轻微的昼夜颠倒,不过问题不大。
堀川会和和泉守一起出门买菜,卖菜的阿姨看见和泉守得乐意往袋子里多放两根葱。加州和大和守能为了谁扫楼上谁扫楼下进行一上午的石头剪子布,最后僵持到快吃午饭了才乖乖地低头扫地。长曾祢工作完回家,蜂须贺虽然总是一脸不屑,但还是会给他备上一杯凉度刚刚好的冰酒。他们会聚在一起对着浦岛的数学作业群策群力,两个大学生在失忆的边缘疯狂蹦迪,最后还是得靠堀川一点一点用二年级小学生能听懂的方式慢慢讲明白。
小屋子虽然破旧,日子却是美满的。
加州和大和守的脖子上隔三差五总有点痕迹,三天两头有个人扶着腰出门。楼下的长曾祢和蜂须贺就更不必说了,堀川有的时候一早上起来看见厨房里被人仔细擦过,就完全了然昨晚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但堀川和和泉守,就这么一直盖着棉被纯聊天,让八卦的加州惊掉了下吧。
他问,你喜欢和泉守吗?堀川想了想,点了头。
他问,你知道和泉守喜欢你吗?堀川想了想,点了头。
加州无语凝噎,倒是堀川反问他说,所以呢?
喜欢一定要在一起吗?喜欢能代表什么呢?喜欢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心情,一种激素的分泌。它会随着时间流失,它会随着俗事枯萎。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那不如不要开始。
加州沉默了很久,趴在桌子上,伸出了右手。午后的阳光从他的指缝里漏下来,他看着那斑驳的光影,喃喃地说:
“如果连开始都没有的话,那不是更悲惨了吗?”
他们沉默地坐着,直到夕阳西下,黑暗笼了全身。
和泉守修士读完就被召回了家,收拾收拾准备继承家业。大和守倒是一口气继续考了博士。堀川不用照顾某位大龄儿童,索性把精力放在了浦岛身上。晚上回去,虽然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但是和泉守的痕迹无处不在——他几乎什么也没带走。
还会回来的,他走的时候站在夕阳里这样说。他冲着堀川挥手,长长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眉梢眼角都是满当的少年意气。
但小房子没能等到和泉守回来。
蜂须贺的病来势汹汹,猝不及防。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朝不保夕,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之后也不过是戴着呼吸面罩吊命而已。
长曾祢不得不卖掉了那间房子。
搬家的时候他站在门口,长久地凝望着那栋漂亮的,温馨的小房子。只是看着,他就能准确地想起,加州和大和守打闹的角落,堀川和和泉守喝酒的餐桌,抱着奖状的浦岛跑过的玄关,院子蜂须贺晾衣服用过的晾衣杆……
堀川站在他身边,陪着他沉默。过了很久很久,这个总是像山一样魁梧可靠的男人低下了头。那一刻堀川才清晰地认识到,长曾祢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告诉堀川说,他是虎彻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成年了才被父亲接回去。回家的第一天,他见到养尊处优的蜂须贺,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的时候,忽然就心动了。
蜂须贺不喜欢他,那是理所方然的事情。私生子,没教养,虎彻家之耻。蜂须贺总是喊他赝品,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哥哥。
但他还是会在长曾祢迷路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走到他面前,然后沉默地把他带回家。
这是背德的,这是有违常理的,这是不被允许的。但是长曾祢还是上前一步,牵住了蜂须贺的手。
第一次的时候长曾祢咬着蜂须贺的耳朵问他,会不会后悔。蜂须贺瞪了他一眼,说,真正的虎彻绝不做会后悔的事情。
于是长曾祢笑了笑,把他抱在了怀里。
他们离开家庭,远远地流浪。蜂须贺的身体不太好,长曾祢就一天打三份工。他们相依为命地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是对方的肋骨。
可惜天公不作美,终究没能走到最后。
蜂须贺走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葬礼上堀川久违地见到了和泉守。然而他们没心情叙旧,对视一眼就偏过头,看着长曾祢一点一点在蜂须贺的灵前跪下去,面容平静,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重新租了小公寓,堀川帮着长曾祢照顾浦岛,在夜深人静地时候陪少有笑容的长曾祢喝几杯闷酒。加州和大和守住的有点远,但还是一起行动。和泉守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只来得及和堀川交换了一个短暂的拥抱。
博士读完了,大和守打留在东京考了编制内,成了一名搜查官。工作比他想象中忙的多,官场竞争也激烈。他没什么资历,进去了也是先一阵卑躬屈膝。但大和守素来不是什么柔顺的性子,喝酒的时候总泵听见他抱怨点什么。
一转眼又一年大和守的生日,堀川和长曾祢带着浦岛去给他庆祝,加州却不在。大和守神色恹恹的,应付的有些敷衍。
不像是吵架了,不然大和守肯定第一时间向他们抱怨加州这不好那不好哪都难伺候。但怎么问也没个结果,三个人只好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 天翻地覆。
加州走得很突然,突然到堀川完全没有一点准备。他买完菜路过河堤的时候看见有人群聚集,结果一眼就瞧见了人群正中的尸体手上,是鲜亮的赤红色。
送走了上门的警察,大和守就从同样的河原跳了下去。
堀川拼凑了很久的真相,才大概知道了些什么——加州在工作的居酒屋遇上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大和守的竞争对手还拿着他不知检点的同性伴侣大做文章。大和守的父亲大约是知道了些什么,来了一趟东京。
加州跳下去之前,在想什么呢?他落进水里的时候,会觉得冷吗?会觉得寂寞吗?肯定会的吧,毕竟他每次打完雪仗都要在被炉里躺上一个下午才能恢复过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都会感到害怕。
所以大和守去陪他了,一点时间也没耽搁。
不知不觉地,堀川已经三十一岁了。浦岛上了高中,长曾祢也就欣慰地闭了眼。
山崩了。
葬礼的现场和蜂须贺一样,没什么人。几个同事来拜一拜,只有堀川带着浦岛安静地跪在灵前。浦岛哭的有些脱力,但还是坚持着挺直脊背,昂首挺胸。
那是蜂须贺教他的教养和自尊,那是长曾祢教他的意气和坚强。他是浦岛虎彻,不能失态,不能低头。
看见和泉守的时候,堀川其实不太惊讶。硬要说的话,内心已经毫无波澜。大和守和加州的事情不太光彩,没人上赶着告诉和泉守,他迟了半年才知道两人都不在了,自然也没赶上什么葬礼。偶尔和堀川打电话也没什么好聊的,谈谈浦岛的学习,吐槽公司的事务,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葬礼结束之后,和泉守又匆匆地赶了回去,堀川带着浦岛送他。临走的时候和泉守定定地看着他,堀川却只是笑。于是和泉守也明白了,他转过头,大步向前,再不回头。
看着和泉守离去的背影,堀川想,这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而已。
和泉守曾经那么多次,或多或少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却一退再退,退到如今再无余地。
但这不重要。
他看着和泉守的发尾在夕阳中摇晃,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爱的少年,永远意气风发,永远光芒夺目,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没有的,没有的。
他这一辈子,太足够了。
堀川国广闭上了眼睛,呼吸轻了下去。浦岛虎彻安静地坐在床边,帮他把被子盖好。
他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蜂须贺的面容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但是他一直都记得,有个人会慈爱的看着他,一转头拿出一份所谓的精英教育,义正辞严地告诉他不要像某个赝品一样不学无术。而赝品本人会双手抱臂倚在门口,笑呵呵地点头称是。
他记得有个人会摸他的头,笑眯眯地问他想不想涂一次指甲油。
他记得有个人会分他一块饼干,和他说街上的三花猫生了小崽。
他记得有个人会一拍他的肩膀,挑起半边眉毛问他怎么这么瘦。
他记得有个人会抓着他的手,耐心地教他怎么解开一道数学题。
他记得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些人,爱过,欢笑过。
就够了。
浦岛虎彻合上了笔记本,老人家记性不太好,回忆起来断断续续的,有时候突然就讲起了高中时加州趁着大和守睡觉给他扎了两个冲天辫结果被追杀了三层楼的故事,下一秒又回想起长曾祢喝酒喜欢吃的小菜是花生米。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些故事整理好。
堀川国广走的那天,浦岛帮他送了终。骨灰在墓园安置后,浦岛突发奇想的,坐上电车,去了记忆中的地方。
远远望过去,小房子还是一点也没变。破旧,却齐整。浦岛虎彻看着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于是他看见,庭院里有个老人在晒太阳。老人一个人躺着,看着他了,微微眯了眼睛,然后笑了起来,举手冲他辉辉。虽然手上满是皱纹,动作却很爽利,一点也看不出老态。
浦岛虎彻知道那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
我会回来的——有人这么说过。
堀川叔,你看到了吗。
浦岛虎彻同样冲着老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阳光万顷,一行白鸟乘着春风飞入云霄。几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像是小小的蝴蝶翩然飞舞。
天色正好。
END
碎碎念:
不太有质量的东西……想到了就写了!
本来应该有一点不太好的描写……但是因为心疼清光光下不去这个手所以简单地一笔带过了,我是亲妈,哎,亲妈。
大概是,比较现实的一篇的。你们不能在一起,于是有些人终生未越雷池一步,相忘江湖。有些人一头热血想要抗争,玉石俱焚。有些人冲破重重阻碍,敌不过生老病死。
且说此生岁月长,仍有二字求不得。
这世上,就是没有永远。
大概抱着这样的心情,写完了这一篇。
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你,下篇文再见。
今天刷空间看见了差不多的梗,然后找到了神奈这篇文。神奈的文字很有力量和感情,那种面对现实的无奈看得很哽咽又无可奈何。再美好的幻想与憧憬或许都会在一视同仁的现实面前脆弱不堪。即使明白未来的路很难走,但有的人还是会选择迈出那一步,像长峰,像冲田组。但是堀川没有。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人生轨迹,即使交错了也还是会渐行渐远的吧。面对自己十分清楚的不可以的希望,堀川理性,隐忍,一次一次地忍耐。为了对方,也为了自己。啊,这才是堀川国广啊……谢谢卡密那三三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