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日将终

    • BGM《もうじき夏が終わるから》n-buna 初音未来


 

0.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梦。

说是梦,堀川更愿意把它当作什么“3D沉浸式体验电影”之类的经历来看待。里头尽是些这样的场景——耳畔划过的尖风,血的气息泥土的气息,手心粘腻的触感,鲜红的开在刀尖的花,还有贯穿整个梦的浅葱色背影,一把好长发。

这些场景怎么想也不会是他一个实打实的平成年代三好学生会经历的事,毕竟连打架斗殴都没有过的人,他想兴许是自己哪天看的战争片的后遗症也说不准。不过怎么说呢,那人还挺帅的——

就算只有个背影也能让他一见就误终生的那类。如果不是梦他一定会非常乐意去要对方的联系方式,可惜,话说是以哪个明星为原型的形象吗……

堀川眼还闭着,感叹一句,预备把梦境抛到脑后迎接新一天的早八,睁开眼却突然呆住。与梦里如出一辙的长发背影,披着浅葱色羽织,就那样静静坐在门前,托着一碟子酒。部屋正对不远处的庭院,月亮,樱花,酒,好看得不像话的男人。他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不是熟悉的睡衣。陌生的灰蓝制服,红色护甲,袖口平安结熟悉得有些陌生。

“醒了?”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给了他一个眼神。身边漆盘里瓷碟一式两份,他拾起另一个倒了碟酒,这才转过身来,“要来点吗?”

不了,谢谢——这样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心想着反正是在梦里,看到他的第一眼堀川完全顾不上想是否礼貌,只是恍然一般喃喃:“居然这么好看······”

对方扬了扬眉,没说话。堀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失礼的话,纠结好一会才再次开口,“······不是梦啊?”

可能自己的样子真的很蠢,对方不忍直视一般点头,“你说呢?”

说错话了。果然就算在梦里也不应该这么问,太失礼了。

堀川国广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想着冒犯了对方,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的好意。虽说自己还没满二十,不过是在梦里——法定饮酒年龄什么的,喝一点也无所谓吧?

于是他道个谢把碟子接过来,凑到唇边——

事实上直到他被酒呛得咳嗽起来之前,堀川确实都还在思考这到底是不是梦。

原来不是啊······他狼狈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方巾擦拭咳出来的酒渍时,迷迷糊糊地这样想。

01.

“所以,请问这里是哪里呢?”

这是堀川跟在和泉守身后问的第五遍。对方本意是让他好好儿在房间休息,不要跟着自己到处乱跑,奈何他从来都拗不过堀川。打小儿就这样,任他再怎么争,只要跟堀川眼睛一对上和泉守就知道自己再怎样也疾言令色不起来了。

因此这次也还是一样。

“本丸。”

“本丸?因为这里占地形状像丸子一样吗?啊,说起来,和泉守先生要去哪?”

“你怎么尽讲些蠢话……嘶,本来应该我先去找审神者汇报,现在……算了。”

“这、这样的吗?给和泉守先生添麻烦了,但是呆在房间里真的很无聊……”

“啧,跟都跟了,还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不像……”

后半截话尾被吞进去,堀川就不说话了,跟在和泉守身后沉默地走。木质的回廊弯弯绕绕,地板微温,和泉守脑后的红绳在他眼前晃晃荡荡:“那个……兼先生?”

脚步停住了。浅葱色急速掠过视线,金色的凤凰落在他面前。堀川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对方突然转过了身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兼先生……?”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热烈几乎要把人灼伤,堀川怔了一下:“抱歉,莫名其妙就喊了很奇怪的称呼。”

“没事,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和泉守转瞬平静,冲他扬扬眉,转回身去。

“那个……”

我还能回去吗?堀川想这样问他。但还没出口就被对方噎了回去:“你能不能回去我说了又不算,得去问那家伙啊。”

堀川有点惊讶地扬眉:“您······”

“到了。你等一会儿,我先去跟她说。”和泉守扭头看他一眼,笑了。

“我怎么会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于是堀川国广。再一次地因为这个笑容,怔住了。

02.

同僚们像是得了信一般,最活泼的小短刀也没来天守阁旁闹腾。和泉守松了一口气,起码堀川的世界观不会收到什么大的打击——但愿如此。他安排对方坐下等他回来之后就朝着高层匆匆而去,步伐不乱,心绪纷杂。

完全不如他看起来那样平静。仅仅只有召唤地点出了问题吗?明明他应该出现在锻刀室,自己昨晚看着仪式完成,想先回房冷静一下——难道说出现偏差了?那理论上就不止这个,还有其他的问题……记忆也有问题吗?缺失了多少?他记得自己是付丧神吗——这些事情堀川不清楚,但和泉守已经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

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先向审神者反映吧。

他看一眼乖巧坐在回廊上的堀川国广,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审神者的障子门:

“主上。”

审神者给他倒了茶,和泉守接过来放在桌上想开口,但看到她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先缓了口气,姑且试着冷静下来。但室内实在太静了,他几乎感觉到自己能听闻门外堀川国广的呼吸与心跳。

其余的,也仅仅只有笔尖移动的声音轻缓。他看过去。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审神者的字不难认,和泉守看见她一直在默的那首俳句,也沉默了一瞬。但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还是斟酌着开了口,“我想我们弄错了。”

笔尖一顿。然后继续书写。审神者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该属于这里。”

这话就算是把窗户纸彻底戳破了。审神者放下笔,依旧没说话,无言地把杯子捧进手心。她拿不准什么事的时候就总会习惯性地摩挲什么东西,和泉守知道这个。

他不该属于这里。那他属于哪里?她根本不用反驳,反正和泉守刚开口就知道自己失言,立刻就沉默了,眼光在杯口白雾上逡巡许久。自堀川战死后她就总是穿得一身白,性情也寡言少语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为人逐渐温和的和泉守兼定却难得凌厉,直视审神者的双眼,“他来自现世,他的世界里平和安稳,不该有血与火。我们弄错了。”

“所以呢?”审神者慢慢搅动茶水,眼神氤氲湿意,晦暗不明。

“他不适合战斗,不属于这里。能不能……把他送回去。”

茶杯落在桌上,白瓷清脆地一响。

“但他的内核是‘堀川国广’的碎片,这点你不是也确认过了吗?”她似笑非笑摊开掌心,象征灵力的缘结慢慢在掌心结起,“审神者乃是结缘的家系。他跟本丸的缘分,跟你的缘分,早就结下了,断不了的——难道说,你想斩缘?”

一阵长久的沉默。

审神者知道这是和泉守妥协的前兆。

“我劝你,想想清楚。要这么做,你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她收起手,眼底露出些悲戚。

“再试试吧。我和他说。”

03.

“我······回不去了吗?”

堀川有点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人。白纸覆面,但周身萦绕的灵力让人感觉安心。

“不是‘回去’哦。”审神者耐心地纠正。

“你原本就属于这里。之前的生活,和泉守告诉你的……”她停顿了一会,似是在斟酌词句,“就当是梦吧。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真实的,不重要,你存在于此的这里就是真实。这里才是你终将回来的地方。”

撒谎。我经历的,我爱的,我曾经感受过的温度,曾经爱过的人,那些才是我存在于此的理由。

但她说得那样恳切,堀川又是个一向为别人着想的人,他不想那样驳了对方的好意。

他到底温柔,于是言语委婉,“我不明白。”堀川国广摇头,“我的家不是这里。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和泉守……不,兼先生刚才的表情那么悲伤?”

就好像饱含了世界上的温柔不舍与愧疚,那样悲伤的一眼。和泉守唤他,让他进天守阁,说有话和他讲。

他似是不敢看自己,与和泉守的对视仅仅只有一瞬间,但仅仅是那一瞬间,堀川国广却已经悲伤得喘不过气来。

是错觉吗?我好像和他久未重逢,但从未相逢。

审神者无言。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您不打算告诉我吗?”

关于他的过去,关于我的过去,关于这里曾经发生的事,关于……

“我告诉你。”审神者打断他,“和泉守不愿意,但我认为应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你曾经是存在于这里的,名为堀川国广的,身为和泉守兼定的搭档和助手的,和本丸里任何人都相处愉快的付丧神。”

“然后有一天,你死了。”

“是战死,首先是我对战场的判断失误,青野原并不适合太刀和大太刀以外的刀种战斗,但你临时顶了和泉守兼定的班,我没能阻止你。其次是我没有给你戴极守,用于保护刀剑的仅仅是御守——仅仅是御守。”

“就是那一次,时之政府的护印莫名其妙地失效了。”

“你断裂在即将回程本丸的前一瞬。”

“和泉守兼定认为是自己导致了你的死亡。可以保存你的记忆的方法,是我告诉他的。”

“他拼着断刀的风险,去找回了你的一片断刃。而我负责用它与新个体融合——用堀川国广的内核去塑造`你’。”

“理论上生成的新个体会在沉睡里过上一段时间,然后在之后的某个时间从锻刀炉里被召唤出来,我们只能等待。但法术古老,推导了那么多遍,我的灵力还是不知道在哪一环出了问题,原本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偏差,经过数十环的放大,召唤出来的个体——也就是你,你没有成为正常的付丧神,而是降生在另一个世界,带着‘堀川国广’沉睡的记忆度过了十几年。”

“原本的你不该在那里。现在的你也不该在这里。我知道是怎么出了问题,但是我没有办法,堀川,我没有办法。我想过该怎么补救,但我运气不好。我们运气都不好。”

她说得断断续续,笑容苦涩。

“你回不去的,堀川。那里没有人再记得你,那里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你。你是付丧神,生来就是,不是因为召唤错误,不是因为太过随机的阴差阳错,是生来注定,而无法改变的阴差阳错。”

“恨我吧。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恨我。”

她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04.

“我明白了。”

没有多惊讶。甚至没有太悲伤。

堀川把这个归结为那位堀川国广的功劳。

05.

于是那之后堀川就在本丸跟着和泉守过了。和泉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宽慰他,跟堀川说审神者正在找让他回到现世的方法,转而又说但我们也要工作 假如你想起来之前的记忆就不用回去了也说不定,给她省点事儿。

堀川国广就笑。

他学着提刀,学着处理本丸事务,学着从本丸诸人口中拼凑出来的“堀川国广”的习惯,学着斩杀敌军。和泉守总会想要说什么,可总是欲言又止。

堀川国广想不起来,他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直到那一天。他在函馆给和泉守挡了一刀。

身体记忆比脑子的反应更快。

被刀刃刺透的那一瞬间堀川国广想起来很多事,和泉守兼定的笑,他身上的味道,笑容和泪水,拥抱,他们相处中的琐碎,他讲话的时候喜欢挑眉,他回身时候羽织扬起的弧度,恋情,深爱,别离。他想起这个人的一切都曾深入自己骨血深处,而他什么也不曾对自己透露半句,只是怕他走的时候会不舍。

——哪怕和泉守也知道,他永远无法离开此处。

那些曾经困扰他的练习,那些有意无意觉察到的,来自“堀川国广”的习惯,那些他曾经多努力也无法达成的标准,这一刻堀川国广福至心灵,醍醐灌顶。

那些东西属于另一个人。但也属于他。

可想起来又怎么样呢,他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和泉守兼定。没那个必要。因为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是谁,该怎么看待自己,该怎么看待兼先生。

所以他依旧装得和往常一样。

06.

“兼先生在我进手入室的时候,是不是后悔所以哭鼻子了?”堀川国广打趣他。

“哈?哭鼻子,那种蠢事我怎么可能做!”和泉守兼定不愿意去看堀川的脸:“就算是我把你……把‘堀川国广’的碎片从战场上捡回来,那也只是做了我应······”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吗?

把原本拥有安稳人生的人带来,让他突兀地开始面对生死,让他顶着巨大的不适去亲手了结性命。真的是对的吗?他明明,明明——才是打乱堀川生活的罪魁祸首。

他这样,跟时间溯行军,有什么区别呢?他的不舍让能够拥有正常人生的堀川国广失去了一切,就算有运气的缘故,可始作俑者是他。如果他没能捡回碎片,如果他阻止了堀川国广碎刀,如果他没有和堀川国广调换出阵顺序……

如果堀川国广没有爱上他。他也没有爱上堀川国广。

和泉守兼定被吓了一跳。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匆匆忙忙把团子一放就拿起远征文书说时间要到了我该走了,背影几乎落荒而逃。

堀川国广脸上的笑纹逐渐浅下去,眼底涟漪平静,却山雨欲来。

他喃喃,您已经做了该做的,实在不必怪怨自己呀。

07.

到底是下了令支走和泉守,审神者拍拍茶桌,“来坐吧。有什么话都可以说——骂我也好,什么的。”

堀川国广摇摇头,还是顺从地在审神者对面坐下。杯里茶梗立起三根,他想想,笑着跟审神者说,真是好兆头,对方也笑,说是啊,笑意却不达眼底,最终连唇角弧度也变成难言的苍白。

她轻声说,对不起。

“您在对他愧疚吗?”堀川国广冲她笑,月光透过窗子,在他背后晕上一层模糊印记,宛如灵力流转,“您没做错什么,只是我运气不好而已,所以对不起这种话,也不必对我说。”

“你都知道了吗?”审神者垂下眼睑,“我出阵失误导致的碎刀,我没给他配好极守,我给和泉守兼定出的主意,我灵力不稳定,也是导致你——一切的源头都是我。”

我真的不是个好主君。她说,我可以向时政提交辞呈,把本丸的一应事务交由你,新一任审神者。审神者可以返回现世,说不定可以弥补你——

堀川国广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倒像是他早知如此。他笑了笑,“我尊重您的决定。我想兼先生也是一样。虽然希望您过多思考一下,毕竟这件事情,也——”

“你不好奇和泉守该怎么看你吗。”审神者问。

堀川唇角凝着一丝茫然的笑意,“您问我吗?我也不清楚。按照常理来说我已经是第三代堀川国广了——所以无论是他把我当作原先的人看,还是把我当作另一个人,都没有什么错误。”

微风拂过窗棂。

但是不放下过去,兼先生一定不会幸福。他这样说。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堀川国广,兼先生的搭档和助手。无论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样的羁绊,这点都不会改变。因为我这一生最深刻的羁绊就是和兼先生,无论身在何处,我最终都会回到兼先生的身边。”

“——就像极化那样,拥有了全新的记忆和经历,最终归来的堀川国广。”

“所以我希望对他来说,我仅仅只是堀川国广。”

风铃的声音静默了,蝉鸣低细,月色把树影无限拉长。审神者说,“你爱上他了?”

“也许是本能吧?”堀川没回应也没反驳,答得轻快。

审神者看他看了许久,最终笑着摆摆手,说,不愧是堀川国广。她去里间翻找出一个盒子,把里头的刀剑残片和铃铛递给他,讲,“你回去吧,他还在等你。”

堀川国广说好。

08.

和泉守远征回来已经是半夜。审神者不在天守阁,他把远征文书放桌上,想着第二天她一早也能看见,用不着他汇报,就决定回去。青石铺就的路面细细碎碎,先前堀川走在上面的时候总会笑,说这路还没有当年京都好走。然后和泉守就会使坏地把他抱起来,两个人在路上闹成一团。这样想着的和泉守抬起眼,突然有些恍惚,一瞬间已经过了百年千年,他们却好像从未分离,又从未重逢。

——因为堀川立在部屋门边,就如同过去多少年他等和泉守出阵回来一样,好风如水,眼中笑意温柔,“兼先生,要喝酒吗?”和泉守不知道他从哪打听来的自己能喝酒,但如果是恢复记忆了——他这样想着,应该说是难以抑制惊喜,也就问出口了,“国广你想起来了?”

堀川笑着点头。

和泉守感觉眼眶有点濡湿,他擦了把眼睛,声音也是哑的,“那他……”

“我不是他。”

没等和泉守反应,堀川国广给和泉守递过酒碟,声音含笑,“我不是他。”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堀川什么意思。笑意凝固在唇角,和泉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是有些麻木地接过酒碟攥在手心,许久才从喉底吐出一口长气,“初次见面……”

“可我记得您。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虽然我不是他。”堀川坦然地直视和泉守的眼睛,“也不完全是您的那位堀川国广。”

——真的是,一点幻想也不会给人留,这点完全没变。

和泉守兼定苦笑,“所以,我需要听自己是怎样抹杀第二个堀川国广存在的过程吗?”

“倒也没有那么痛苦。”堀川轻轻地笑起来,“只是变成了不完全一样的存在罢了,也不算是完全死了吧。兼先生不必在意。”

那你算什么呢?我该怎么看待你呢?

“嗯,这可不好定义,如果要稍微轻松点的话,兼先生的追求者怎么样?”

和泉守兼定几乎像踩到烙铁一样跳起来,怕惊动同僚也还是没叫出声。他低声说,“你疯了,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想,一定要让‘你’回来的想法是不是错误的······你描述的那些现实生活我也不懂,可我能感觉你在那里活得很开心。”和泉守兼定说完之后就是沉默,许久,他哑哑道,“他答应我一起看夏夜十五的月亮。他不是你。”

这就算是拒绝了。

堀川国广转头,望向那一轮月。

“如果说,我就这样留在本丸,我的父母……亲人、朋友,他们会记得我吗?”他问。

“不会。”和泉守摇头,“自从你被召唤到这里开始,你在那个世界生活的痕迹全都会被抹去——作为守护者的代价,就是不能被人记住,因为你不再是那里的人。”

堀川国广垂下眼,两个人又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还是和泉守先开的口,他难得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不用反驳我,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绝对会被国广骂的事,但他听不到我认错了,所以和你说也一样吧。”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或者我知道,可不愿认。”和泉守的话宛如落花吹散风里,“我知道他希望我怎么做。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现在的弥补也只是在造成更大的错误而已。”他泄气一样转身爬上屋顶一屁股坐下来。清晖皎洁,堀川跟着他上来,听到和泉守似哭似笑。

“我该怎么看你呢……堀川国广?”

和泉守万分厌恶这种感觉,好像他过了多少年还是没有长进,在堀川面前还是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被困扰的时候总是依赖那人给自己解决——可那个人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然后他被抱住,怀抱好像往日般温柔。

“这么不果断真不像兼先生啊。面对我时重要的并不是对于以前的‘我’的愧疚,或是纠结我是否还是以前那个完全没有改变的‘我’,这些完全没有意义,反而会让兼先生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

堀川国广松开手,在他身旁坐下,声音轻轻软软。

他总能比和泉守先一步看清事实真相,然后选择性告诉他。多少年了也没变。

“我没有恨过兼先生或是主上。你们没做错什么,也不是没想过补救,这件事终究只能说是我的运气实在——”说到这里他也哽了一下,“但不论什么都会改变的。我依旧拥有之前与兼先生相恋相知的记忆,虽然在现世的生活里并没有兼先生的参与,也在某些程度上改变了我,但在没有回想起那些记忆的前提下,我同样地爱上了兼先生。所以兼先生应当如何看待我这个人,我想不那么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

你是谁,你对我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你是如何看待我的,我是如何看待你的,“你”是否爱我,你和那个人,你是他,你不是他,你的存在,你的未来,我,你的心情,你的心情,你的心情——

如果这些对你来说都不重要,那么,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应该替你守护的又是什么?

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因为堀川接下来又开口说了话,“因为我是不管经历什么事情,无论重复多少遍都还是会爱上和泉守兼定的堀川国广。现状已经无法改变,所以重要的并不是维持一切不变,而是一起去创造出新的记忆才对吧?”

声音很轻,不如说他讲话一直有摄人心魄的温柔,总能安抚人心——或是说安抚和泉守。说是遗憾也好悲伤也好,毕竟堀川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说穿了,也仅仅只有尾音一句几不可闻的叹息而已。

国广你这家伙……

和泉守想哭又觉得丢人。吸吸鼻子终于是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你这家伙,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我说出这些话的……”

抱着被当成替身的心情?抱着再也回不去的心情?抱着永远无法挣脱的痛楚?

——仅仅因为我的愿望?

那你的愿望呢?你的心情呢?永远为和泉守兼定考虑——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我讨厌你这样做。

“你的愿望呢?”

堀川国广,你的愿望呢?开导我?安慰我?陪伴我?

那不是我要的。我想要的是你,是你……

是你的未来。是你能笑起来的未来。是你能幸福的未来。

就算你不是他。我也由衷地这样希望着。

所以,请你,请你——告诉我。

所幸堀川国广没太为难和泉守,他抬起眼眸,极轻快地回答,“被兼先生当作堀川国广看待。”

不需要背负遗憾,不需要背负愧疚,不需要背负逃避。不需要背负过去。

我希望一个,仅仅只是作为“堀川国广”与“和泉守兼定”的存在,以这个前提去书写的未来。无论我是谁,无论遗憾是否能够挽回。不是影子,不是替身,无需愧疚,而是以堀川国广之名,成为兼先生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所以你还是要跟着我上战场,就算你这家伙现在去当主君,我也还是你的本差,明白吗?”和泉守兼定听到了,倒像是终于如释重负般,给自己倒了碟酒。酒液莹白,天光倒影。他没看月亮也没看堀川,扬手朝空中虚虚一敬,然后整碗饮下。

当然不用说他敬的谁。

“当然,因为我是兼先生最棒的助手嘛!”

多熟悉的话。堀川在和泉守身边坐下,他仰起头,眼里倒映出银白的月。和泉守扶着酒瓶子有些恍惚,一瞬间想喊喂国广,别光顾着看月亮啊给我倒酒——话到嘴边才想起身边这人到底不是他熟悉的,尚不习惯这样。于是他也硬忍住了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里,他突然想,不知道堀川国广能不能看到今晚的月亮。

古来赏月都是热热闹闹的,就连阿岁他们在那样的世道也不例外,但和泉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就知道瞎闹腾,真活跃气氛还得是堀川国广的活儿。只是干坐着毕竟没意思,他又喝了一碟子酒,碗里的月亮同堀川眼睛里的月亮一样好看得不像话。他想该给对方看看,于是他还像初次见面那样给堀川倒了酒:“今夜月色真美。”

而堀川也像初次见面那般,接过来一口饮尽。

他回答,“夏日结束了啊。”

.FIN.

 


 

09

写在末尾的一些话

*在相处过程中现世苏醒的堀川作为独立的意识同样爱上了和泉守,因此愿意为和泉守实现愿望,结尾融合记忆的堀川是新的个体,也就是说这篇里一共有三个堀(乐

*兼在结尾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对堀川的爱情,而是因为愧疚「没有我的干扰,这个堀川国广本可以获得幸福」,他的愿望是堀川能够幸福的未来,无论是不是他的堀川国广,无论那个未来里有没有他

*结尾的兼要面对一个问题,这个堀并不是原定意义上和泉守的爱人。那么,他到底是该把这个人当作影子还是一个新的个体——如果是前者那么这种做法非常不和泉守兼定,如果是后者那就承认他的爱人确确实实已经死掉了

*他俩最后有没有在一起是开放式结局,我个人最喜欢朋友对最后那两句话的解释

[我爱你]

[可是恋情该结束了]

*可是恋情该结束了,可是他们仍旧相爱。

和川清徵

因为他们是温柔的,所以值得一些温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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